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隔天大早上,许一鸣在医院门口被人堵了。
说是堵其实也不太准确,因为那名青年看起来友善了不少,前提是忽略可疑的举止。
“又见面了,上次谢谢你。”,平野跟在身侧嘴角绷起的弧度比他手指的石膏还要僵硬不少。
不合格的演员。
在心中默默评价着,许一鸣随意敷衍几句加快了脚下速度。
“那天心情不好。”
然而,不被欢迎的人丝毫没有放弃的意思。
“特地在门口蹲守我,到底想干嘛?”
两人一同上了电梯,走出电梯口时,见他还有跟来的架势,许一鸣皱起眉驻足问道。
“我是在找你。”
对于被直截了当的戳破,平野只是做了对“蹲守”两字的小小纠正,脸上那令人不适的假笑迅速消失。
“因为还不能出院。想请你帮个忙。”看着许一鸣静静等他开口的样子,平野抬抬胳膊展示了下自己裹得严实的双手接着说道,“去我家喂猫。我有一周没回去,它要饿死了。”
“你没朋友吗?”
“没有。”
“父母呢?”
“死了。”
“我自己在这里读书,谁也不认得。”见许一鸣不信,又飞快补充道。
许一鸣打量平野一眼,对他话语是半信半疑。
一个打架被抬进医院的人,虽说模样还算讨巧,但眼神里满满的戒备和警惕怎么都不像学生该有的,又说出没朋友没父母这种话,一听就十分可疑。
不过,许一鸣还是答应了他。
外面的大太阳白得刺眼,街上喇叭轰鸣声乱成一片,许一鸣遮住手机屏幕的阳光,看着平野发来的地址叫辆车便出发了。
视野里是窗外飞速倒退的景色,他奇怪自己为什么相信了,思来想去大概是那人最后展露出来的无助样子吧。
“拜托,真没骗你。我父母早不在了,暑假也没地方回,只有那只可怜的猫陪着我,本来以为最晚几天就能出院……或者你需要跑路费?只有这些了。”
说了如此一段话,从口袋掏出五十块显得既真诚又无助,许一鸣相信了八成,他大概确实没有可以托付的对象,要不然干嘛这么请求一个陌生人呢,正因为这点才促使他答应平野。
出租车停在一栋两层老式公寓前。这里偏僻得很,导航用不了,司机一路骂骂咧咧的边问边找才到地方。
公寓旁边有不少又小又旧的房子,看起来起码好几十年了。
旁边灰乎乎的墙壁像被烟熏过般沾着一块块黑色污渍,许一鸣走上锈迹斑斑的楼梯,每踩一步都会发出“嘎吱嘎吱”的声响,好像随时会塌陷似的。
平野看起来没说假话,许一鸣为自己的怀疑感到歉意,又或者是对先前的偏见感到懊悔,总之,有种良心难安的感觉。
206室在后面些的位置,通道被阳光晒得滚烫,里面停放着一辆布满灰尘的老式自行车,掉皮的坐垫和把手之间结着张泛出银光的蜘蛛网。
许一鸣绕过它向里走,停在第六间的时候,尽头处倚着阳台的青年看了看他。
房间窗台摆着一个花盆,他在花盆底下摸出钥匙,插入锁孔时,蝉“吱——”的啼叫,那青年蓦然走过来,影子长长的拖在身后,许一鸣内心莫名涌出一股本能的惊悸,也许夏日太过烦躁闷热,心脏“突突”的要跳出胸口,时间仿佛按下慢速,许一鸣用从未有过的反应转动钥匙,推开门,再“啪”的关上,那是绝对干脆利索的行云流水般的动作。
门上灰尘簌簌的往下落扑了一脸,青年愣在门口,嘴唇苍白,发出了一个无声音节。
许一鸣靠着门深深吸气,剧烈跳动的心脏缓缓平静下来,他不知道自己反应怎么会那么大,只是本能的想要回避,就像拉响的警报,尖利刺耳得占据全部脑海。
门外久久没有动静,那个人该是走了。许一鸣环视四周,屋里没有开灯,脚下踩着木质地板,前方茶几一沓堆得歪歪斜斜的书本,里面是敞着门的卧室,左手边探头就能看到相邻的厨房卫生间。
“喵——”
也许是在自己地盘嗅到了陌生人的气味,狭小的房间回荡着猫咪不安的叫声,许一鸣在客厅角落找到了猫咪用品,水碗底部湿润着,分明喝完不久。
可真是奇怪,一碗水喝了一周吗?
许一鸣疑惑着添满食物。猫仍在叫,不知躲在哪个角落,想了想他拿出手机对着食盆拍了个照发给平野,好证实自己确实有尽责。
做好后扫了几眼屋子确认没有什么遗忘就准备回去,正巧瞟见茶几正中散开的厚厚的书本,好奇凑过去看,一道悬浮尘埃的光束,从窗玻璃透进来打在干净的书页上,鼻间是笔芯混合纸业的清香,上面红蓝色圆珠笔写写划划的都是些令人头大的东西。
那家伙看起来可真不像会安分学习的样子。
他叹息一声发出如此感慨,这叹息在光束里化作了飘荡的尘埃,看上去是
', ' ')('一种对过去深感遗憾的形态。
说起来自从成年离开了那里,他就再没碰过书本。
他苦笑一下拍拍屁股站起身,行至门口,开门就僵住了。
那青年还在门外站着动也不动的看他,许一鸣因猛然的照面措手不及,条件反射的关门,一只手牢牢抓住门边,高大的身形挡住了光,进退无措。
门外的人挤进来半个脚,接着是半个手臂伸长了够他,许一鸣慌忙躲开,眼珠子在眼眶无法动弹,他用余光看到左手边墙角竖着个棒球棍,便索性松手飞奔过去。
就差几步之遥,一股巨大的力道从背后撞向他,或者说,将他禁锢在怀抱里。
那个人力气大的惊人,将头埋在他的颈窝,陌生的火热气息吐在皮肤,背部迅速起了层鸡皮疙瘩,他僵成块石头。
“哥……”
贴着皮肤的嘴唇轻颤,声音带着无限亲昵,单调的字眼厚重得让许一鸣的心脏几乎骤停。
在遥远的时间下,紫色果实溢出成熟芬香,流出甘甜的汁液,本该在最美好的时候收货,然而太久发酵,其内里早就腐烂变质,只能连根抛掉,就如掺杂罪恶的过去,即便美好,也是如此结局。
“小显?”
生疏太久的称呼喊出来就花光了所有力气。
“哥……我好想你……”
“为什么一声不吭的走了?不跟爸妈联系……连我也……”
“你先放开!”
许一鸣只觉得耳边的声音成了一段错误代码,搅得整个程序即将崩溃。
他几乎粗鲁的拽开那双圈住他的手,半哄半威胁才让林显安分下来。
两人一前一后沉默着走下嘎吱作响的楼梯,天空干净得剩空荡的蓝,大中午的阳光比任何时候都要热烈,许一鸣来到路边,这附近叫不着车,随处是待拆的残破建筑和空置的平房。
身后脚步不远不近的跟着,踩在许一鸣拉长得影子里。
要如何面对。
面对这个叔叔家的孩子。儿时的伙伴。
好像生下来就是个倒霉货,5岁时父母车祸而死,抚养权和财产落到唯一的叔叔身上,在一开始叔婶确实对他不错,但是后来有了亲生孩子,三口之家多出一个人,是意识到大人愈渐的不耐烦吧,他离开了那个房子。
“我送你。”
身后的声音小心翼翼,像是可怜巴巴的小狗揣摩着愤怒中主人的心意。
脚步顿了一下,在以前林显不会这么说话,他大概会厚着脸皮蹭上来抱住自己的胳膊,死皮赖脸的让任何事都随他的心意。
许一鸣在心里叹息,看看空旷的四周,应了声“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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