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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骗子(1 /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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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中午放学,教室里的人散得七七八八,魏柏蔫得连吃饭的心情都没有,趴在桌子上假睡。

桌位靠窗,玻璃被人叩出来几声响。

魏柏不耐烦地换了个姿势,拿手腕护住耳朵:“别敲了,我不吃。”

“不吃是么?行吧,那我走了。”

一听声音,魏柏就猛然惊坐起来,瞪大眼睛看向不知何时立在窗外的傅知夏:“干爹!你怎么来了?”

傅知夏的手指在瓷砖上敲了两下,冲魏柏抬抬下巴:“走吧,午休俩小时,劳您大驾去吃顿饭?”

“你下午没课吗?”魏柏蹭在傅知夏胳膊边上,“怎么会有空过来?”

“跟老朱换了节课。”出了校门,傅知夏点了一支烟,烟头咬在嘴里,他低头在手机上点了些什么,魏柏一侧眼,不经意瞅到“证明”两个字。

学校附近都是些小餐馆,虽然门面不大,但怎么也比学校食堂里的大锅菜好吃。时间紧,傅知夏挑了个窗明几净的家常菜馆。

“说说,昨儿受什么委屈了?”傅知夏给魏柏开了瓶可乐,他一早发现魏柏不爱喝奶制品。

魏柏习惯性地把吸管口咬得很扁,低着头:“没有,没受委屈。”

“那我换个问法,”傅知夏说,“说你昨天在电话里蔫了吧唧的原因。”

“……”魏柏在傅知夏面前基本藏不住秘密,什么情绪露出点蛛丝马迹立刻无所遁形,掩饰也是多余,“就……我妈她有人了,我看见她跟一个男人,带着一个小孩儿,他们在一起,比跟我更像一家人。”

似乎一早有预感,韩雪梅近来涂脂抹粉,越发会打扮了,傅知夏倒没有露出多么震惊的表情,他理解韩雪梅的选择,也理解魏柏此刻的心情。

“魏柏,一辈子很长的,什么事都有可能发生,多一个人替你陪妈妈是件好事。”

魏柏盯着眼前的烧茄子,忽然记起来韩雪梅也会做这道菜,但他已经许久没吃过了。

“我不是不能理解,可是……”魏柏说,“我现在好像从单亲一下子变成了孤儿。”

“你是孤儿?”傅知夏看着魏柏,问,“我是谁?”

“你是干爹啊。“

傅知夏隔着餐桌用小腿往魏柏裤腿上踢了一下:“有干爹还孤儿!”

“那你会一直陪着我么?”魏柏盯着傅知夏的瞳孔,极为认真地问。

空气突然有些凝滞,空调扇叶呼呼吹着冷风,气流撩过傅知夏的发丝,顿了顿,傅知夏弯着眼睛笑:“会啊。”

这两个字说出口,傅知夏也就没再掂量去留,到底是把那张写好的离任书塞进了抽屉最底下。

暂且,是用不到了。

关于韩雪梅和那个男人的事,韩雪梅不讲,魏柏也就一直揣着明白没问,直到再一个星期天放假,韩雪梅打电话将魏柏叫出来吃饭。

这顿饭订的是家气派的酒店,四个人坐在一个大包间,点了一桌子魏柏叫不出名字的花花绿绿的菜品。

“魏柏,这个是周叔叔,”韩雪梅拍着魏柏的肩,又向他介绍小女孩,“这个是妹妹,叫彤彤。”

“彤彤乖,”周正握住彤彤的手腕,举起来象征性地挥了挥,“快,叫哥哥,这是哥哥。”

魏柏不笑,也不讲话,像一株被强行嫁接过来的枝丫,怎么摆都觉得难以融洽。

他只是观察着,周正看上去不像多么精明刻薄的人,中等身材,不胖不瘦,剃着规规矩矩的平头,会帮韩雪梅拉开座椅,倒茶,试水温,笑起来有几分敦厚,不太像是会欺负韩雪梅的那种人。

这个彤彤对韩雪梅并不抵触,但对魏柏却不怎么友好。

周正叫她喊魏柏哥哥,她非但没喊,是连看都没看魏柏一眼,用叉子叉了两颗装饰用的圣女果往韩雪梅和周正盘子里各放了一颗。

这是怕自己分走爸妈的关心吗?魏柏不太能琢磨出这个小女孩的心理活动。

周正对魏柏笑笑,面带歉意:“她还小,不懂事,小柏你别介意。”

魏柏回以机械的笑,一顿饭都没有再说话,只有韩雪梅不停地充当两边的润滑剂,帮忙夹菜,说笑,但魏柏仍旧觉得僵硬、尴尬。

说到底不是一家人,礼貌却陌生,同在一桌吃饭也免不了隔膜。

中间周正去了趟洗手间,韩雪梅同魏柏说:“周正对我很不错,他是离异有一个女儿,我也是一个人带着你,妈想了很久,还是同意了,”韩雪梅笑里带着些宽慰,“你现在在县城上学,我跟他结了婚以后,家就落在县城了,咱以后在县城有家,你就再不用来回跑了……”

魏柏突然打断韩雪梅:“我不反对你们结婚,但我不会住你们那,以后放假,我还是要回去找我干爹。”

韩雪梅摇摇头:“傅老师他那么年轻,人又出挑,他怎么可能在农村教一辈子书,他早晚是要回去的呀。”

魏柏依旧顽固不化:“那我就跟他住到他回去那天。”

“怎么跟你讲不明白呢?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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校长打电话说了,傅老师已经来县里开离职证明了,手续办下来也就这几天的事,他马上就要走了你还回去干什么?”

此番话一入耳,魏柏的脑子嗡一声炸开,接下来只剩下几个简单的词句在徘徊。

离职、证明、手续、办下来、这几天的事、马上、就要走了……

骗我?

意识到真相的魏柏,也不管什么礼貌涵养,不顾韩雪梅的叫声,抓起包便快步冲出了酒店。

傅知夏给他买手机时说了什么,有一点点小私心,方便联系?他当时还乐得跟什么似的觉得感动,现在想来,什么狗屁!

魏柏脑子乱了套,只觉得上次傅知夏赶来看自己根本就是打一棒子前给的甜枣。

电话一通,未等到傅知夏开口,魏柏就开始红着眼睛质问:“你给我买手机,又调课跑过来看我,是不是因为你要走了?!”

傅知夏也懵了,手机的事,他是有一丁点儿这个想法,但是,也没想着真的要走啊。

“生气了?”傅知夏问。

“骗子!”魏柏狠狠撂下两个字,随即挂了电话。

之后攥着手机坐在路边生闷气。

天上一半明亮,一半阴晦,堆叠的黑云正缓缓往这边浓重地爬,像是夏季暴雨的前兆。

魏柏的气愤才持续没到二十秒,就被手里响起的铃声打断,来电是傅知夏,魏柏心里委屈掺着懊恼,他紧紧咬着嘴唇,用力摁了接听。

“魏柏同学,趁我现在还没生气,赶紧给我道歉,不然我现在就去交离职申请,不坐实了你说的骗子,我白受这遭委屈。”

说这话的语气,让听的人觉得傅知夏正气得双手叉腰。

“……”

“我……”魏柏把傅知夏的话咂摸一遍,整个人霎时软了下来,像打碎了盘子慌得不知所措的小屁孩,“你……你没有要走么,我妈说你要走了?”

傅知夏又好气又好笑,对方刚才还在气汹汹地质问,现下又整个楚楚可怜起来。

“你是狗吗?一会龇牙一会儿摇尾巴,”傅知夏说,“以后我没亲口跟你说我要走,谁说了也不算数,明白?”

“啊……”魏柏神思恍惚,坑坑巴巴地回答,“明……明白了。”

话才讲完,傅知夏“啪”一下赌气似的断掉电话,报了方才魏柏那一挂之仇。

迷糊过来的魏柏,抬手往自己脸上抽了一巴掌:“傻逼!”

魏柏晃悠回学校大门口,头顶的云已经沉沉压了过来,风卷着几片塑料袋在空中打旋,行人的脚步也都开始急急匆匆。

他正准备搭公交,却看见正端坐在长椅上风雨不动安如山的潘小武。

早该放学回家了,这厮竟还呆在这儿傻笑,且笑容淫荡,不可名状。

“傻了吗?”魏柏走过去,在潘小武脑袋上敲了两下,“这都什么时候了,你怎么还没走?”

“嘘,你吓死我了,”潘小武左手捋捋胸口,右手攥着拳头,伸到魏柏面前,神秘兮兮地说,“给你看个东西。”

说着,潘小武摊开手掌,露出手心里红色签字笔写下的一串号码。

“这什么?”魏柏疑惑,实在不理解为一串号码至于笑成这副怀春的样子吗。

“顾嘉怡给我的,她的QQ号,她让我加她,”潘小武挥舞着手心的号码,眉飞色舞,“你说她是不是对我有意思。”

魏柏嗤了一声:“我不用猜也知道是你追着人家要的。”

“是我要的,可……”潘小武白白胖胖的脸憋出一些红,不知道是为了解释,还是害羞所致,“可她就是给我了啊,她还说我很有趣,想要捏我的脸,不过我是正经人,没让她捏,魏柏,你说她是不是对我有那种意思?”

魏柏木着脸:“你死心吧,没可能。”

“你还是不是我兄弟了,”潘小武紧握着号码,坚定道,“我不管,我喜欢她,我要追她,我要让她做我女朋友!”

潘小武很来劲,抓起魏柏的手送到自己胸口:“不信你摸摸我胸口,感觉一下,我一想起她心跳就特别快,真的,这是不是心动?是喜欢吧。”

“滚开,谁要摸你的胸,”魏柏一脸嫌弃地抽回手,“走了,马上淋成落汤鸡了,还怎么做白日梦。”

潘小武这才抬起头,看见方才白亮的天已经完全被阴云霸占,一滴凉雨“啪嗒”一下砸在他额头正中间,“我去,真的要下雨了?”他三步并两步追着魏柏往公交站台跑。

霎时间,雨点噼里啪啦连片落下,在地上砸出一元硬币大小的灰色印记,干燥的路面即刻扬起一片尘雾,转瞬间尘雾又被大雨浇灭,无数个水泡在路上明明灭灭。

魏柏护着手机,潘小武护着手心。

站台的进深挡不了暴雨,好在公交车来得及时,车门一打开,两人就猫着腰钻了进去。

大雨天,车上只有寥寥几个乘客。

魏柏拉开一点车窗,雨丝斜斜往脸上砸,他竟然没立刻关上,反而伸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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接这滂沱的雨,哪怕知道行车伸手危险,还是不愿收手。

雨点重重砸在他手心里,很快被新落下的冲刷,除了冰凉的触感,到底是什么也接不住。

魏柏忽然觉得心里空落落的,若有所失地想,自己手心里是不是也该有一串属于谁的号码?这一刻,不合时宜地,他想到傅知夏。

想见他,太想了,立刻就要见。

载着魏柏心急如焚想要见一个人的冲动,这破烂公交竟然慢吞吞地跑了两个钟头。

下车时雨已经停了。

魏柏才从车上跳下来,打眼往对街杂货铺底下扫了一眼,整个人顷刻呆掉。

傅知夏正浑身湿淋淋地站在杂货铺底下,罪魁祸首显然是方才的那场大雨。

“干爹!”魏柏才拎起一边书包带就奔了过去。

傅知夏的头发因为淋雨,正湿哒哒地粘在一起,一绺一绺贴在额头上,是魏柏从没见过的狼狈样。

魏柏无慌乱地看着傅知夏:“你怎……”

“还能怎么!来接你,白眼狼!”傅知夏黑着脸接腔,“谁知道半路下雨,前面是雨,后面也是雨,正反都得淋一半,总不能再淋回去。”

魏柏愣愣,看着傅知夏一身糗样,隔了几秒,噗嗤一声却笑了:“干爹……你像个二傻子。”

“怎么?”傅知夏抬手在魏柏肩上捶了一拳,“我又不是骗子了?”

“我错了,我是混蛋,我是王八蛋,”魏柏揉揉着脑袋,把书包挂在自行车把手上,踢开车脚撑,反客为主地拍拍后座,冲傅知夏傻乐,“上车,干爹,我带你回去,我给你当牛做马。”

“我呢?”潘小武仍旧捂着手心,一脸呆滞地看着拿自己当空气的俩人。

遭了,魏柏这才记起来还有潘小武这号人。抓住车把手,魏柏思考了两秒,而后不讲道义地说:“给你爸打电话,让他来接你。”

“傅老师!”潘小武哭丧着脸,“你看魏柏又欺负我。”

此时傅知夏已经坐定在魏柏身后,他是被雨浇累了,才不想挪下来,于是有违师德地对潘小武说:“一会儿我帮你打电话,你爸很快就来。”

在潘小武幽怨的目送中,魏柏踩着脚蹬飞驰而去。

“哼,”潘小武努起嘴巴,“见爹忘义,沆瀣一气。”好不容易学会的词儿,今天可算用上了。

“魏柏!”魏柏猛然加速,傅知夏怕被甩开,只得抓紧魏柏的腰,“疯了吗,慢点。”

被傅知夏抓着腰,魏柏浑身一震,愣了愣,反而骑得更快。

雨后的枝叶被冲掉尘污,每一片绿色都青翠欲滴,耳畔带起猎猎的风,吸进肺里空气每一丝都沁凉。

迎着风,魏柏冷不丁问傅知夏:“干爹,你谈过恋爱吗?”没什么机缘巧合,此刻魏柏就是想到了这个问题,也没有预期的答案。

“怎么问这个?我这年龄还没谈过恋爱那估计就是打算出家了,”傅知夏答得坦诚,“大学的时候有个女朋友,我们校艺术团认识的,跳芭蕾舞,后来出国了,就分手了。”

魏柏猛然刹住车,腰上的手被惊得倏然搂紧。

他一脚撑地,回头盯住傅知夏,问:“所以你第一个亲的人不是我?”

这什么没头没脑的鬼问题,我什么时候亲过你?傅知夏愣了一会儿,才记起来一些事:“你是说人工呼吸?猴年马月了,你还记着啊,那也能算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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