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说的对。”狄然承认。
平县只通火车,她临时决定过来,火车票只剩站票,李东扬从小到大没吃过这种苦,给狄然加钱换了仅剩的硬座后,自己生生在又脏又嘈杂的车厢站了二十个小时。
狄然转头看着他,他虽然不至于中暑,脸色也算不上多好。
“你不该跟我来的。”狄然声音软软的,脸上红艳艳的一条痕迹在阳光的折射下显得楚楚可怜,“我总惹你生气。”
李东扬淡漠地扔掉手里的东西:“我习惯了。”
他拉狄然起身:“再不走天就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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比起冬天的萧肃,夏天村子一片盎然的生机,绿油油湿乎乎的植物在夕阳下的炊烟里迎风生长。
陆奶奶住在半山腰,隔得远远的就看见旁边人家平房顶的烟囱里飘出一股淡淡的白烟。
李东扬一直沉着脸不说话,狄然也默默走路。
从县城过来五里路,她中暑后步伐虚弱,咬着牙一步步走,李东扬不理她,顾自在前面走出一段停下来等她慢慢过来,然后继续走,从头到尾一副不想说话的表情。
狄然知道他心里憋屈,也知道他恨不得吃了她。
她心里什么都明白,李东扬也明白。
可有时感情就是这么奇妙的东西,爱而不得,多少心酸多少苦水都得打碎了牙往肚子里咽,面子脾气尊严和你爱的人一比起来,都算不上什么。
山顶的小路上迎面走来一个胖男人。
狄然忘性大,见过一次的人很难记得,可刚一看到这人她本能想起冬天集市上那双阴沉沉的眼睛。
卖猪肉的多看了她几眼,说不出的诡异目光。
李东扬憋了很久的火气对狄然不能发,见这人用这种眼神看她,当即全部喷出来:“你他妈再看她,老子把你眼珠子挖出来。”
狄然只觉得被男人看得浑身难受,快走几步将他落在身后。
陆奶奶拐着小篮子从另一边山脚的菜园回来,看到等在门口的狄然时明显一愣。
“奶奶。”狄然坐在门前那颗葱绿的枣树下可怜兮兮地叫她。
陆奶奶没有太过诧异,她从篮子里掏出钥匙开门,看她的样子,一定是陆川和她说过什么。
狄然连忙上去按住门:“奶奶,等等。”
“我不知道陆川在哪。”陆奶奶低着头,“你回家吧。”
“您知道。”狄然肯定地说,“陆川换了手机号码,他肯定告诉您了。”
陆奶奶眼神挣扎片刻,声音无力:“然然,你和陆川不是一种人,你爸是什么身份,陆川他爸……你还是回去吧。”
她说完匆匆闪进门,将红漆的门板一按,把狄然隔绝在门外。
狄然捂着头蹲在门口,她被太阳晒了一下午,浑身发烫头晕眼花,一股恶心感顺着胃部滚涌着上来,她忍不住扶着一边的枣树吐起来。
李东扬左右看了看,去隔壁邻居门口的枸杞树上薅了几把。
“我怀了陆川的孩子。”
他把那些甜爽的新鲜枸杞递给狄然,狄然突然抬起头虚弱地说,她看到李东扬的表情瞬间僵硬,又眨眨眼:“骗你的,你觉得我这么说,奶奶会给我开门吗?”
她刚要伸手接过枸杞,李东扬手一甩直接把它们扔了,骂道:“傻逼。”
狄然瘪嘴:“小气死了。”
她走到邻居家树前,慢悠悠从树上摘果子填进嘴里,甜甜脆脆的枸杞,吃进嘴里将胃里那股恶心感消解了大半。
那家人忽然拉开门,狄然不闪也不避,像只被人发现了偷粮食却还安然自得继续偷吃的胆大包天的耗子。
她黑黢黢的眼睛盯着主人,手下不忘又扯了一把。
“你偷我们家枸杞?”主人大着嗓门。
李东扬远远地蹲在墙头,嘴里叼一根狗尾巴草:“吃你两颗怎么了?你家枸杞金子做的?老子十万块钱买你棵树够不够?”
他说着掏出手机:“支付宝转给你。”
那家主人看神经病一样看着他们,关上门进去了。
狄然装了一肚子枸杞果,舒服了很多,慢慢挪到墙头蹲在李东扬身边:“怎么办?奶奶不让我进去。”
李东扬嗤笑:“就你这样的过了门也得被刁难死。”
“不会的。”狄然肯定地说,“奶奶喜欢我。”
夜色渐渐深沉,狄然抱着膝盖浸在凉风里,天上繁星灿灿,银河温柔地在天幕上划出一道璀璨的弯。
“狄俊华说我自私,我还不愿意承认。”狄然突然低声说,“他要承受的压力比我多得多,我被他保护得太好,只知道活在自己的世界里要他陪我天荒地老。”
“他走了以后我才想明白,在这之前我甚至连静下心好好听他说话都做不到。”狄然自嘲地一笑,“他没做错,他只是想保护我而已。”
“如果不是我固执,我不讲道理,他不会这么做。”
“你是在替他找借口。”李东扬哼了一声,“他只是懦弱。”
狄然目光平静:“懦弱也是因为我。”
“陆川没有你从小能得到的那些优越条件,他身上背负的东西很多,甚至不能像正常人一样生活。他能做到现在的样子已经很好了,如果他像你一样什么都有,未必不能做得比你更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