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包括我在内,牢里是各路的鬼怪,但大家有不一样的时候。一个是晚上灭灯睡觉时,大家在静默里爬上了床,像孤独的水手登上了没有村民的岸。另一个是张警官值班的时候,他总会带着装了一只金鱼的透明鱼缸,把它摆在牢房外的破旧小桌上。今天一号差点把三号活生生闷死,这时张警官带着小鱼缸来上班,他甚至不用开口教训他们,除我之外的犯人一股脑全趴在门边。我们都喜欢金鱼,这不奇怪,只有看见那摆尾的生命,我们才能想起牢房以外的生活。——李唯希
墙角有一颗不起眼的蘑菇,蘑菇上是蛛网,房间最上端有一条裂缝。牢房里没有泥土,没有营养,按理说是长不出蘑菇的。
墙角是属于李唯希的位置,长蘑菇的地方肯定不干净,这地盘没人跟他争抢。他喜欢待在那儿,不是因为蘑菇,而是因为墙上裂开的缝。他觉得缝下面能长出植物,肯定是因为有光。
张格支觉得好笑。蘑菇是真菌,这蘑菇长势不错是因为屋里缺氧,跟阳不阳光的有什么关系。
张格支对李唯希倒是很感兴趣。为了防止Alpha之间互相攻击,早在入狱的时候就对他们注射了信息素抑制剂。信息素过浓的s级Alpha味道无法被完全掩盖,404号房总有各种各样的味道在掐架。但奇怪的是李唯希的茶叶味也时不时地在牢房里围绕。
李唯希绝对不属于顶级Alpha。张格支能看得出来,李唯希的长相,性格,平淡的信息素,都将他指向平庸,这人不过是搭上了Alpha的末班车。
对于他的茶叶味,大概是抑制剂也找不到足以让它发挥作用的最低浓度信息素,效果如同注射了一针管生理盐水。
张格支很好奇李唯希怎么有胆子犯罪。
李唯希是八号,是后来被塞进来的。原因是之前与李唯希同牢房的一个Alpha要咬破他的腺体,这人是犯了杀死自己Omega的罪而进监狱的。
事实上根本不会成功,每一个犯人脖子上都配戴了特制的项圈,用于防止腺体受损。但李唯希发了疯似的掐那人脖子,拿电棒的狱警也被他一脚踹开,茶叶味漫出去老远,清香的气味变得浓郁,半层楼都躁动起来。
李唯希总是容易让人忘记,他是一个Alpha。就算比他高级,也可能被他反杀。
他过激的反应和毫无必要的防御让他换到了404号房。虽然李唯希的等级低到不及进入404的门槛,张格支却对他最为警惕。
张格支也有佩服他的时候。李唯希三番五次被押回重审,被几个s级狱警打得血肉模糊,但他拒不认罪。
李唯希是犯罪分子已是板上钉钉的事。但他拒绝就其被指控的犯罪行为做任何口头供述,拒绝依照受害人意愿指认犯罪同伙,这个硬骨头宁愿被折磨得不人不鬼。
“我没犯罪,我去哪里给你指认同伙?”
李唯希总是这样跟警察和法院死磕,固执得差点让张格支以为他真是一个被冤枉的好人。
但他是诈骗犯。
一个满嘴跑火车的诈骗犯,让人怎么敢相信他的话?
而且监狱是一个好人会变坏,坏人会变得更坏的地方。
每到了重审的前一天,楼层最末端的刑房就会传来李唯希的哀嚎。可能是这个诈骗犯没有三寸不烂之舌,狱警打得太狠了他也只会用最简单的语句求饶,张格支才觉得他哭起来分外可怜。
但当张格支想到一个蠢到犯罪的Alpha用那么低微的姿态乞求他人,仅仅为了让自己免受皮肉之苦,又觉得十分耻辱。
李唯希会在刑房的铁架上挂一晚上,等第二天审完了过后,又被几个狱警像丢烂肉一样扔回404。
这时候张格支只好释放信息素,让几个想胡作非为的犯人安安静静地滚回自己的床上。李唯希会自己爬到那颗蘑菇旁边,把头抵在他自认为有光的地方。张格支也不去管李唯希,他还要分心收敛自己的信息素,他一靠近房门,那人就会全身抖得像筛子一样。
李唯希也不是为了阳光。李唯希是经济犯,但他换到了404,就有义务跟着其他刑事犯一起做重活。Alpha本该是社会的领袖,这些进了监狱的Alpha依仗天生获得的能力而心生歹念,自然要将他们打回社会底层,体验最脏最重的工作。李唯希一到了每天采矿出工的时候就拖拖拉拉,在他渴求的太阳底下忸怩不安,像一只见不得光的过街老鼠。
张格支也懒得刻意分辨李唯希的某种行为是不是在作秀,透过思考这种漫游的方式不可能瞥见真实,就像摄影机在晃动中难以清晰地成像。
李唯希有时候很狡猾。重审之后他几乎是不能动弹,即使Alpha恢复得极快,李唯希也只能在三天之后才继续采矿的劳改工作。这时候李唯希也不会闲着,他会很有礼貌地向张格支请假,让张格支把他安排到女Alpha那边去打毛衣。
女狱警到底是女人,心肠软,经常悄悄地抓一把小零食塞给李唯希。李唯希对那女狱警露出张格支从来没见过的笑容,眉眼弯
', ' ')('弯的,山根起了几道又细又短的褶子,像一只天真的小狐狸。张格支这才觉得,李唯希最容易遭人嫉妒的是他身上那些被异性青睐的特质。
这个坏家伙卖得一手好乖,唯独不肯认罪。他认也好,不认也罢,他总得在这种阴暗潮湿的地方待上五年。
李唯希热衷于给惹了事的Alpha传授经验:绷紧肌肉挨打就不会断骨头;凶神恶煞的疤脸警官其实心最善,向他告饶最管用;一定不要和那个四眼警官起冲突,他是组长,喜欢用对讲机砸犯人眼眶。
每个月六号是囚犯打亲情电话的日子。李唯希第一次等到通话机会的时候刚从医院里出来,脸烧得通红。得病的起因是跟他同批的囚犯里有一个人呼吸道被感染,李唯希跟着染上了心肌炎。
张格支和四眼警官作为陪同工作人员监听李唯希的电话,他连着五次拨了同一个号码都无人接听,四眼警官冷着脸提醒李唯希离结束还有四分钟。
张格支看见李唯希漆黑的睫毛在高耸的鼻梁上投下的阴影细细地颤动,干得起了皮的嘴巴好像发出了一声细微的叹息。最后他打给了父亲。
张格支听见李唯希喊了一声“爸爸”,茶叶味里飘散着胆怯和委屈。他总觉得李唯希就快要哭出来了,但对方只是在很专心地抠着玻璃上贴的广告纸。
接听方很艰难地问:“那里……过得苦不苦?”
李唯希把撕下来的广告纸放进嘴巴里一边嚼一边回答:“苦。”
他可不能说苦。张格支还没反应过来,四眼警官就把李唯希拎起来往外拖,李唯希住院前被打怕了,四眼警官一碰到他他就声嘶力竭地哭,电话线被扯得变了形也不肯撒手。
四眼警官抬脚往李唯希身上招呼,一边骂一边用对讲机砸他的头:“苦?你做亏心事的时候想没想过别人苦不苦?他妈的一个垃圾还满嘴喷粪!”
张格支连忙站起来用文件夹挡住摄像头,但他还得阻止这个狱警发疯,李唯希的叫声快要把他耳膜震破了。
“你有完没完?”张格支没好气地踢了四眼警官一脚,“他刚从医院回来你不知道?你把人打死了谁来给你揩屁股?你敢让老子背这锅?”
“死了就死了。”四眼警官话是这么说,但只是象征性地又给了李唯希一脚,就没再动武,伸手想把李唯希从地上拽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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