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畔来到祖母的房间。祖母对她的到来很是意外,但还是让她靠近自己。当目光落在江畔的右手腕上时,苍老的脸上露出欣慰的笑容。
若不是江家现在陷入困境,她也不会让江畔现在就直面过去。作为江家的子孙,与其隐瞒,不如让她自己了解更好。更何况,她第一眼就觉得这孩子亲切的很,她绝不会辜负江家。
思至此,老夫人沉吟一声,问江畔有什么事。江畔不答,缓步向前,直接跪在她面前,头紧紧贴着地板,湖绿短袄的倒喇叭袖随着她的动作落在地面,恭敬地认错,“畔儿不孝,昨夜私自翻阅家族账簿,请祖母责罚。”
头顶传来一声叹息,似是无奈,“知错能改,善莫大焉。起来吧。”
江畔谢过祖母,起身时与祖母四目相对,她依旧不苟言笑,只是眼底捎带了几分满意,招手让她坐下。江畔顺势坐在床脚的四角紫檀木圆凳上,细长的腿并在一起,关切地询问祖母的身体。
“昨夜睡得好很多,亏了你梳的头,翻身也不难受了。”说完便要起身,江畔赶忙上握住祖母的手,让她借着自己的力气,抽过一个金丝软垫垫在祖母的后背,做完这一切后将身下的木凳凑近了些。
女孩的手柔软白嫩,与自己枯木般的手形成鲜明对比,祖母似是感慨,“年轻就是好啊,手如柔荑,肤如凝脂。”
江畔温声与她打趣。老夫人也被她逗笑,暗淡无光的面色染了少许红润,向她摆摆手,“莫要再说笑了,我这把老骨头可受不住,说罢,找我来有什么事。”
温馨的氛围缓和了两人拘谨的关系,江畔也不遮掩,向祖母诉说自己需要关于江家产业的纸质内容。
不料祖母却陷入沉默,她没想到这个女孩居然这么轻松地就接受了过去,就像是早就做好了准备。她目光如炬地注视江畔,探究着她的话里究竟有几分真心。
江畔笑意盈盈地回望祖母,女孩乌黑的眼明亮澄澈,眼底掺着碎光,如若黑夜中的点点繁星。整个人看不出一丝破绽,真切地等待着祖母的回应。
半响,老夫人无奈地摇摇头,“资料都在你爹的书房中,但是自从阿淮回来后,钥匙便一直在他手里保管。”
意料之内的答案。江畔柔声向祖母道谢,说自己会再去询问江淮。这时佣人敲门端着汤药进来,说是到了老夫人吃药时间。
江畔接过碗,自然地给祖母喂药,熟练的动作就像是做过很多次一样。
对着祖母探寻的眼神,她莞尔一笑,“我外公患有偏头痛,平日他喝药我便侍候着,日子一久就成了习惯。还请祖母原谅我的唐突。”
苦涩的药味浮在空气里,老夫人摆摆手,让佣人打开窗户,清凉的风徐徐吹来,她捏起糖球放入口中,丝丝甜意在口腔蔓延,女孩乖巧孝顺的身影逐渐与孙子重合。
真是奇怪,按理说两人明明不熟,行事动作却在某些地方出奇的一致。
江畔起身告退时,祖母忽然叫住了自己。顺着她的指引,江畔在抽屉里摸到了一个沉甸甸的紫檀木盒子。
里面有一沓厚厚的支票。江畔惊讶地抬头,祖母懒懒地靠在软垫上,随意地解释道,“若是你缺了本金,就从这里抽吧。”看着江畔怔愣的神情,她不禁笑出声,不苟言笑的面庞多了几分慈爱和宽慰,“孩子,江家就交给你了。”
不等江畔开口,祖母在佣人的搀扶下躺在床上,闭上疲惫的双眼,“回去吧,我也乏了。”
江畔应声告别,郑重地揣着木盒转身离开。等到女孩离去,老夫人缓缓吐出一口浊气,叹息声消散在空中,一切回归寂静。
今早阿淮疏离地向自己请安,试探着询问自己目的的场景还历历在目,布满皱纹的脸露出一抹苦笑。阿淮,别怪祖母,祖母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江家的未来。
夕阳的云被晚风吹成片片蛋花,金灿灿地藏在余晖里。待到江淮回家后,漆黑的夜幕已经吞没金色的天空。
今天练兵的效果意外不错,所以他在军营多逗留了一段时间。再回神时都已经戌时两刻了,一想到家里的妹妹,江淮眼底染上不易察觉的笑意。
周北延感觉车上的氛围有所缓和,似乎明白了今日为何突然取消了加训,他提醒司机加快速度,一丝略带赞许的目光定在自己的背后。
仿佛是受到了鼓励,他斟酌着寻找借口,“这么晚了还没吃饭,我都饿了。”原本做好自问自答的准备了,江淮却罕见地回应了他,“嗯,我也是。”
不是,师长你真的饿吗?周北延自然不信,但只敢笑得跟狗腿子一样,继续扯着话题,江淮偶尔应声,这让周副官感动地一塌糊涂。
待到两人走进大厅,江畔就看到面色平静的江淮和身后如沐春风的副官,后面的人冲自己眨眨眼,搞得江畔一头雾水。
“周北延。”江淮难以忽略背后热情的目光,对方立刻站得笔直,“再笑就给我滚出去。”周副官悻悻地收起笑意,看起来颇有些委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