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沅吓了一跳,却在雪地里又捡起来个手电筒,顺着电筒照射出的光柱,她看到了不远处躺在雪地里一动不动的一团影子。
“魏昭灵,你听得到我说话吗?”楚沅捧起他冰凉的脸,一声一声地唤他。
他的双眼却是涣散的,聚不起任何光影。
楚沅越发焦急,可这四周白茫茫一片,她根本没有找到李绥真和旁人的身影。
只是当她的目光落在那巨大的龙身石像身上时,缠绕在龙身的锁链一寸又一寸,上面还有闪着光的不知名的符纹在来回晃动。
楚沅再回头看他身上幽蓝的光。
她干脆拔出了那柄长剑,站起身来去砍那龙身石像上的锁链。
剑锋撞击在铁索之上,溅起一簇又一簇的火星子,可她手中的剑再锋利也始终砍不断那锁链。
她回头去看雪地里的年轻男人,他睁着眼睛在看她,又好像什么也没看,一双眼睛空洞阴沉。
楚沅握着剑柄的手不断在砍着那铁索,她的虎口被震得酸麻发疼,手指都开始打颤。
长剑从手里掉落,楚沅泄气似的徒手去抓那龙身上的锁链,这一瞬,符纹几乎是在她伸手触碰到的时候就无声消弭。
她看到自己手腕上的魇生花散出浅色的光来,以最温柔的影子,生生割断了束缚在龙身上的每一条沉重的锁链。
而当她回头,看见魏昭灵身上所有的光痕都已经消失不见。
她不由露出欣喜的神色,再跑到魏昭灵身边,蹲下身费力地将他扶起来,“魏昭灵,你现在有没有好一点?”
可他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闭上了眼睛。
那么苍白的一张脸,眼尾却泛着红。
当他再度听到风的声音,意识慢慢复苏,他却发现自己竟然被那个姑娘背着。
他的身形太高大,当他覆在她的身后,她的双手紧紧地环着他的腰身,他的双腿几乎是在雪地里被拖行着。
她只能这样艰难的,带着他走。
“你醒了吗?”
楚沅大口大口地喘气,她稍稍偏头,望见他无暇的侧脸,也看到他半垂的眼睛,于是她说,“魏昭灵,醒了就千万别再睡了!”
也许是为了维持他的清醒,楚沅不断地同他说话,“魏昭灵,我们很快就能回去的,你再等一等……”
听着她的声音,他也许终于有了点反应,干裂的嘴唇微不可见地弯了弯。
这茫茫雪色,仿佛来路归途都是如出一辙。
她又怎么可能知道,地宫究竟在哪个方向?
“魏昭灵,你听到我说的话了吗?”即便双腿早已经麻木,楚沅还是迈着机械的步子往前走,她不知道地宫究竟在什么方向,但总好过在原地看着他死。
寒风呛了她的嗓子,此刻她的声音听起来又干又哑,“你姐姐在等你。”
“我带你回家,回去见你姐姐。”
他的呼吸都好像变得微不可闻,可不知道等了多久,楚沅终于听见他仿佛茫然地开口,“回家?”
他忽然变得像个孩子,也许他的脑子已经变得不够清晰了,说的话都像是梦里的呓语,“可我的家不在那儿……”
梦过的往事在他的脑海一帧帧回放,他红着眼眶,轻轻地说,“长姐不愿见我,她恨我。”
她说过,
永远也不会原谅我。
“她那是气话,是骗你的,魏昭灵,她不会不管你的,我们回去就能见到她了,你听到了吗?”
楚沅实在累得走不动一步,她停下来略微歇了歇,也不敢耽搁,就勉强继续往前走。
“魏昭灵,地宫不是你的家,”
她一边走,一边偏头去看他,“那我答应你,等有一天,我会带你回你的家,回魇都去看一看,好不好?”
“虽然那里再也没有从前的宫阙城楼,但是那里还有一座留仙镇,镇上有一个传说,说你受神仙点化,羽化为龙,那里还有老一辈的人给你修了个庙,我还没去看过,等你能过去我那边了,我就带你去看。”
“镇上的好吃的也很多,也许你去那里随便吃点什么,也能尝到当年的味道……”
“魏昭灵,只要你还活着,你就能回去,我会带你回去。”
背着他的姑娘双颊已经被冻得通红,她的眼睫上衔了晶莹的细雪,明明是那么瘦弱的身躯,却还始终固执地背着他一步步地往前走。
她变得比以往任何时候都要聒噪,她不断地同他说着那个他阔别了太多年的世界究竟有了多少新奇的东西,像是要努力地驱散掉他脑子所有的沉重的枷锁,令他再变得清醒些,不要睡去才好。
魏昭灵半睁着眼睛去看她的侧脸,久久地看,像是这么久以来,第一次这样近距离地在打量她的脸。
“可是楚沅,”他的声音喑哑,轻轻缓缓地落在她的耳畔,仿佛带着无尽的迷惘,“我回不去了。”
一千三百年的时间,他早已是无家可归的孤魂。
他忘了什么是人间的温度。
忘了淮阴的那座宅院到底在哪里,也忘了那座被烧光了所有魇生花的城阙究竟是什么轮廓。
没有子民在那座城里等他回去。
而他的臣子,还没有从千年的沉睡中醒来。
故土不再,
他再也不能带他们回去任何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