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论怎么跑,这刺耳的声音都一直跟随着我,就像躺在床上想睡觉的时候,后颈的大动脉不停突突跳,震到了耳膜,难以入睡,如果让它停止跳动,自己就永远睡下去了。直到泪子跑到了尽头,穿过门洞,声音才停止,虽然她尝试性地再从门洞走回去,声音还在——这就只是一个门形状的洞,却不知道为什么会隔声。穿过门洞,在她的眼前还是个走廊,但是要窄多了,只有一个人才可以进入的宽度,墙上还有很多长杆蘑菇,蓝色的,都随着地心引力而垂下去,显得这道路更窄了。泪子下意识地回过头,门那边的肉红色墙壁世界,突然像酒吧调暗灯光似的,渐渐地暗下去,变成内脏烂肉一般的腐蚀之色。
一阵冷流从脚底一直蔓延到全身,泪子想离开这里。
想到被困曼推到这里,和赫摩那厌弃一般地对自己大骂大喊……这和自己所在的现实,没有什么两样……不论是自己所在的国家,还是外国,不论觉得外国多么好,也是有坏人的,或者说,只要有生物的地方,哪怕是异世界,就会有弱肉强食。至于那内脏和器官一般的食物和景观,初始会觉得反胃,看久了就觉得还好。泪子打算继续走下去,不然——无路可退,但是继续走,又会遇到什么奇怪的生物呢,这次只是被追被骂,继续下去,会不会有生物吃掉自己呢?
这里是哪里?为什么会来到这里?是地狱吗?
泪子不顾那么多了,她直接朝窄小的走廊走过去,身体无意识会碰到那些蓝色蘑菇。当走到一半,她回头看看,墙壁上的蘑菇被她的身子碰了之后,竟然从耷拉的样子变成很精神地竖直起来,直直地以朝下四十五度角的位置挺立着。泪子用手指碰了碰,还是蛮坚硬的,小小地偏移一下后又恢復了原样。
泪子不管那些蘑菇,继续往前走,当她走过那个狭小的走廊后,整个被碰过的蘑菇,在她的身后变成了一个坚硬的网,整个走廊,中间再没有可以过去的道路。
穿过那些猥琐的蘑菇之后,眼前还是一个走廊,不同的是它很宽,而且是普通的石灰墙,泪子用手摸了一下,却像是摸到肉一样的触感。走廊不长,可以看见对面的墙上有块红色的布,盖住了什么,旁边的墙上掛着人物脸部画像。泪子仔细看了一下,虽然是人的脸部画像,但是总觉得有点说不出来的劲儿,感觉不像是专业人士画的,更像是没有学过绘画的孩子乱涂的脸部画像——眼睛,鼻子和嘴巴,几乎没什么比例。但是上色的光影却是非常好,感觉却很真实。
不过画里那双眼睛,直直地盯着自己,这让人有点害怕,她咽下口水,转身就走。
走了两步,泪子的直觉让她注意到什么,女孩突然回过头看那幅画——
那眼睛还是在看着自己……
泪子的心开始狂跳,她向前迈了两大步,顺便看看另一边的画——那边的画上有个扭曲的人,扼住自己的喉咙,眼睛睁得很大,眼睛的周围还有血丝可以看见。泪子看着画上人的眼睛,身体向前挪动。
画上睁大的眼睛,不仅仅是眼珠跟着她,甚至血丝也在随着眼珠的转动而出现或者消失。
泪子撒腿就跑,一个走廊上,随便一看,就是双奇怪的眼睛,一直跟着自己,不论跑到哪里或者速度快慢,眼睛们始终看着泪子。虽然不是演讲或者做什么引人注目的事情,但就是下意识地觉得害怕。
最后只能跑到那块红布前面,那红布的后面仿佛也有什么东西……那血色的布很长,直拖到地面上,下麵还有点湿乎乎的。
泪子回头一看,墙上画里人所有的眼睛,都在注视着自己。不过,没有什么奇怪的东西跑出来追我或者飘出什么幽灵之类的。
可能是没有突然跳出来的东西,泪子觉得害怕的感觉降低了,她壮起胆子走到一幅画前面,眼睛只是看着她,什么话都没有,也没有多出什么奇怪东西来。
“为什么,为什么要看着我?”
画当然没有回答她,也不会有人回答自己,其实当你去问一个陌生人的时候,国内会有很多人话不会说,甚至直视都做不到,就像是住在冷地区的人怕散失热量一样,实际上并不是这个理由,而是因为他们无法分别好坏人罢了,索性就信所有陌生人都是坏人的理论。然而这样子会让好的陌生人会觉得心寒,久而久之整个圈子也会变得心寒。画中人只是看着她,这让泪子还是很害怕的,但是画完全没有回答她,又觉得自己这样做有点彆扭——哪有在这么诡异的情况下还问“鬼”为什么之类的。泪子大胆地想碰一下画框,想了想还是把手缩了回去。
泪子摸着右手,不再看那些看上去很诡异的画,转而走向红布——这里一直没有出口,走回去也不太可能了,也不知道这里到底是什么。
泪子抓住红布的一角,猛地掀开,但是红布有点重,没料到这点的泪子急忙一个踉蹌,直接坐在地上,否则就被红布淹没了。
眼前是一幅很大的画作,黑色的背景,上面有一隻红色的竪着的眼睛,下麵在流淌着血液。眼睛下麵有一张嘴,红色的牙齿下麵是黑洞一般的口腔,从里面也在不停地流血——血不是画上的,而是从画里流出来的……
这不是静止的画作,血液是真实的,浸染在红色的布上,连拉下画布后的血腥味道都能闻到。这个标志泪子当然见过,这是那个穿着唐服的女孩儿带她进入这个世界时,大门上所画的标志。血像水龙头没拧紧一般地滴下,根本没有停下的意思。泪子仔细摸了下,画的下麵,有一个狗洞,血从那里流进去,应该比这里低才对。
也许这里可以逃出去!
泪子不顾血还在流着就趴在地上从那个狗洞里鑽了进去。血滴在她身上,趋势有点加强一般地打在女孩身上,当她身体完全进去后,泪子可以看见前面有亮光——那大概就是出口吧。
发现救命稻草一般地,泪子赶紧往前爬,不知怎么的,血液像崩坏的水龙头似的,越来越多,全部往狗洞里灌。挣扎地往前爬的泪子,在听到血液的流淌的同时,仿佛感觉后面的画廊里,有个粗重的声音说道:
“因为……”
少女先是因为这个声音愣了一下,她刚要偏一下头,血液突然瀑布一般“哗哗——”地灌进来,泪子发现再不逃出去自己就被血淹死了,不顾那声音急忙向前爬,在血灌满整个狗洞的时候,泪子挣扎地逃出来,趴在洞外的草地上,满身血液地喘着粗气……
泪子刚才呛了口水……不,血,咳嗽了几下,刚才还是有血喝进去了,还有少量灌入到鼻腔和肺里,不过闻起来是腥的,但是喝下去却一点也不噁心,反倒是有点甜甜的,味道像是淡柚子汁。
不知道自己的血,和这奇怪世界的血是不是一样的。
泪子爬起来,还注意了下那狗洞,血犹如音乐喷泉似的直接往上涌,液体浸在草地上,地面上绿色的草,竟然叶子从根开始变红,大概是喝的太多,接近“血喷泉”的叶子从刚开始挺翘朝天,一下子喝得太饱了,叶子都变红垂下去了……
原本被血浸湿的衣服,干得很快,就像是酒精一样,很快就挥发没了。泪子摸了摸根本就像没打湿一般的衣服,心想这血和自己的血完全不一样……那个也许根本不是血,是血酒。她支起身体,四下看了看,这里看上去像是城堡的外面,高墙就是她出来的地方,外面是一片森林。泪子抬头看看“城堡”,却仰着头看不清,泪子只好后退几步,再看看“城堡”的原貌:
这是一个暗红色的椭圆形城堡,也说不上这是什么形状,类似心性,因为中间有条缝隙,椭圆的四周正好像连接着什么——像是一个个软水管,从椭圆伸出来,有的插外面的草地上,有的插里面的城墙里,有的从墙体伸出来又插回去了,还有就是断管……
再仔细一看,总觉得这个城堡很像某个人体的内脏器官,心脏或者是其他什么的,血红血红,还带着粗大的血管。
好像还在微微地蠕动……
泪子不禁低下头,这里是哪里也不知道,回家的路也不清楚。
回家……家里又怎样呢?烟雾弥漫的屋子和母亲聒噪的嗓门……自己每天最不喜欢的时间就是回家。
……
好像有人在注视自己,泪子下意识地回头看了一眼身后的森林。
那里果然站着一个人,那个女孩子,穿着一身唐服,左眼有个黑色的蜘蛛网眼罩,脖子上有张鯊鱼嘴。
是那个带自己来的女孩子。
没等泪子叫出声,女孩子面无表情地回头就走。
为什么走了?请等等我!
泪子急忙追过去,那个女孩依然不回头地往森林深处走,脚步还越走越快。
“等一下,你为什么带我来?为什么把我一个人丢在这里,你到底是谁?”
泪子使劲追那个女孩子也在卖力喊叫,可是等她跑到少女原先站的位置时,她已经走进森林深处。泪子依然不依不饶地往前追,寧可追上她问个清楚,也不要孤独地留在这么一个陌生的地方看着陌生而怪异的生物,而且它们还在盯着我看。
当泪子也追到森林深处的时候,女孩儿消失不见了。
本来城堡外面的天空就是灰暗阴沉沉的,再走进森林里,泪子就觉得更冷了,尤其她还只穿着连衣裙,本来原世界的十月也并不算太冷。这个森林还都是白樺树,树皮看上去就像很多眼睛在看着自己。但和画里不一样,它们的眼睛不会移动。
whereareyou?
fearisswallowingus.
assame,
iamswallowingeverything,
includingyou.
“去哪儿了?”
泪子四下观察,周围除了树,还是树,脚下有一些乾枯的叶子,还有一些看上去很奇怪的草。这种草有着肉色的厚实花瓣,中间部分像两颗蚕豆似的,周围散佈在旁边的是长得很像金针菇的泛红的花药。围绕着中间的“蚕豆芯”。
这种草零零散散地长在路上,即使踩上去也会很快抬起头来。泪子也不知道往哪里走,回去吧,那城堡也不知道怎么走,在这里又觉得很危险……要是能回家,就要先找到那个蜘蛛人的小酒馆,或许从那里能找到回去的路……泪子正想着的时候,她突然停下了脚步。
自己活着还是死了都不知道……
当时那公交车,不是突然刹车,然后自己就摔下去了吗?然后……就坐着公交车来到了这里,然后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