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宜安虽然不爱读书,可这一手字倒是写得灵致端秀,气韵生动,想来该是下了些功夫的。
沈夫人写好后,又和宋矜聊了些别的家常趣事。
宋矜算了算时间,想着阿翁的药应该是要煎好了,才拜别母亲,动身回去。
在阿翁鹰眼般的注视下喝完药,宋矜便潜下心来研究沈夫人列给她的名单。
这份名单写得有粗有细,她边看边用笔批注,一时竟看入了神,过了亥时周嬷嬷来提醒,她才想起明日还需早起。
沐浴过后她躺在床上,又将名单上的重点在脑中过了一遍,才放下心睡去。
——
宴安城的百姓早就听说今日晋王世子举办的品茗宴规模极大,世家里叫得出名字的人几乎都收到了宴请贴。
只是当辘辘的马车声音敲打在街巷的石板路上,如同雨珠落地般连绵不绝时,他们才真切地体会到了这“极大”二字的分量。
从高处望去,城北至城南的街道上,各种规格的马车陆陆续续排着队出城门,一时之间竟看不见街道上的人流,入眼处俱是马匹车驾。
京城所有的贵胄后辈,全都被拢在了这十里长街内。
有人以此为荣,亦有人以此为累。
宋矜便是深受其害之人。
虽然她自认出门的时辰不算早,却也没想到会因此被堵在街上这么久。
眼看着前面的马车已经约有半柱香未曾向前移过一步了,她终于是忍不住叫阿翁去查探一下前方路况。
纵使是骑着驴,整整半柱香也是足够了。
过了半盏茶的时间阿翁才回来,宋矜掀开车帘问道:“师兄可看清楚了,前面到底发生了何事?莫不是真有人骑驴赴宴吧。”
阿翁摇头:“这附近几处的马车都无恙,我一直行到流苏河处,才发觉有异常,我瞧着那样子,应当是有人落水了。”
此刻应天桥前,已有几队人马暂歇,从马车上下来。路上约莫十余人聚在一起,气氛颇有些箭弩拔张。
“明明是你府中家丁行事莽撞,惊扰了锦和姐姐所坐车驾的马匹,如今怎么还血口喷人,反过来诬陷我们?”
说话的是个杏目圆睁的小姑娘,看着不过十三四岁的模样,正伸长手指,指着离她三步远、比她高大许多的男子,不知道是惧怕还是气极了,她的手指有些微微颤抖。
被她指着的男子不怒反笑,眉眼处俱是嚣张,“怎么,章家如今是没人了?何时轮到这么个小丫头出来管事了?”
那小姑娘被他这样一说,脸上怒容更甚,正想说什么,又听见有人语带欣喜地喊道:“大小姐醒过来了!”
她愣了一下,便也顾不得生气,朝着人声处跑过去,蹲在被围着躺在地上的女子身边,柔声倾诉:“锦和姐姐,你终于醒了,你不知道我刚刚有多担心……”
她还未说完,便被一道极不和谐的声音打断。
“既是人醒了,便莫要再挡路,以为谁愿意看你们这般姊妹情深的戏码么?”先前的男子眼中俱是嘲讽,极为厌烦不耐地催促道。
章家的人看了看后面的车队,因为此事滞留了这么长时间,那些人即使是面上不说,心中定然也是对他们颇为不满的了,知晓此时已不好再阻拦,这才带着人马从中间移开。
经过男子身边时,那位章家小姑娘听见一句极为放肆狂妄的话:“章锦云,你最好能永远护着你姐姐,莫要让你二人有一日落在我手上。”
她还未来得及从这句话带来的震撼中反应过来,便看见一抹钴蓝色身影翻身上马,一眨眼便消失在自己眼前。
这一番闹剧过后,绵长的车队才终于动了起来。
此后一路相安无事。
宋矜也得以在午时之前顺利赶到映竹山庄。
若说为今日这品茗宴紧张的人,那定是说不完的。
可若说今日最紧张的人,那便是谁也不能同我们这位一手促成这宴会的晋王世子相比的。
善则看着从早上便焦急得在屋子里来回踱步的自家主子,心里如是想道。
“善则,你说陆七这厮,为何不来?”
陆七公子身兼重任,哪有您这么闲啊。
当然,这句话善则是万万不敢当着主子的面讲出来的,不然他很可能会被主子丢出去看管马车。
“那个宋矜,真的会来吗?”
“主子您在担心什么啊,那宋府是我亲自去送的帖子,宋相爷当着我的面收下的。谁不来,宋大少爷也会来的。”
“愚不可及!” 晋王世子将手中折扇狠狠地朝善则砸过去。
“我现在是担心他不来吗?我是担心他来了我该怎么办!”
善则侧过身,极轻松地躲开了。
他觉得他家主子病了,极有可能是失心疯。
而且已经病入膏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