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下扬州府顾司卿,还未取表字。”
宋矜僵硬的思绪被一道柔和低醇的声音打断,座中不少人也因为这个人名的出现开始窃窃私语。
这顾思卿不是从不接拜帖吗?
小世子面子这么大么,竟然连他都请来了?
宋矜看着眼前的人,心中也微诧。
今年的春闱会元顾司卿,她再怎么两耳不闻窗外事,这个人的名号也是听过的。
却没想到他竟然还未至弱冠之年。
“原来是顾兄,久仰。”
她咽了一下口水,声音听起来比先前湿润不少。
顾司卿显然是将她的动作看在了眼里,开口间还是先前那般柔和的调子:“宋兄可要饮口热茶润润嗓子?”
宋矜闻言,便不由得又多看了他两眼。
在主位支着下巴坐着的褚谆一头磕在了案桌上。
他盯着宋矜瞧了这么久,怎么就没想到这一点?居然被那顾司卿抢了先。
当初果真就不该给这人递帖子,反正他也不是冲着自己的面子来的。
他心中懊恼不已,又想起被自家表哥几连拒的窘况,一双亮晶晶的桃花眼都黯淡了下去。
陆七可真是个祸害,他身边的人也不是什么好东西。
—————
庄中的热闹全被那一片竹林隔绝在内。
春日的午后流云如钩,山中的鸟兽也早早藏进了山林深处。
一阵有力的马蹄声由远及近,在一片鸦静雀默中显得格外响亮。
晋王府里派出来看管马车的小厮长弛被这暖阳诱得昏昏欲睡,此刻也只能睁着睡眼稀松的双眼,强打起精神。心里嘟囔着宴会都开始这么久了,怎么这个时辰还有人赶来,也太不把他家殿下当回事了吧。
马背上的人干净利落地翻身下马,玄色竹叶纹袍服的衣角在空中划出漂亮的弧度。
长弛终于认清了来人。
他迈开小步子殷切地跑过去,去接他手中的缰绳。
将缰绳交予长弛后那人脚步未歇,步履轻快地向着竹林深处走去。
竹林暖阳下,一道道穿林的斜阳光柱映在他棱角分明的侧脸上,深邃的眸中泛着丝丝点点的光。
身姿英挺,仿若修竹。
长弛看入了神,忍不住屏起呼吸。
—————
听风阁的茶都上了好几轮了,这场漫长的“认人”之旅才终于接近尾声。
宋矜觉得自己仿佛在受一场酷刑,她甚至还没弄清楚自己到底是怎么阴差阳错成为这场宴会的主角的,好在到了后半程褚谆念及宋矜久站可能会受不住,向她提议坐下应答即可,不必在乎这些虚礼。
宋矜也难得的没有推脱。
她那会子整个人都已经虚得不行了,扶着阿翁的手坐下时双腿都在颤抖。
阿翁又给她添了一杯茶,宋矜甚至能看见他手上暴起的青筋。
宋矜向着正前方的人抬起眼来,她看着顾衍风,脸上的笑意朦朦胧胧。
顾衍风微眯眼睛细细品味宋矜脸上的表情,嘴角也挂上一抹意味不明的笑,从口里吐出几个字:“都察院右副都御史,顾衍风。”
有六感灵敏的人已经感受到这空气中骤然出现的冷意。
“原来是顾大人,果然是……传闻不如一见啊。”宋矜手指抚上下巴,表情好似恍然大悟。
顾衍风冷笑了下,并未再理她。
顾衍风不喜宋矜是人人都能预料到的事情,毕竟这京城里这么多人也没见过他对谁有过好脸色,尤其是见到那位陆七公子时,周遭的人都得离得远远的。
但是喜怒哀乐不形于色的宋矜对顾衍风居然也表露出那么明显的不喜,这倒是很令人意外。
整场宴会下来,这宋家长子可有一秒露出过不耐和厌烦?
也就是此刻了。
这下连一向迟钝的褚谆都察觉出异常了。
原来宋矜不喜欢一个人时,也能露出这样促狭的表情用这样刻薄的语气说话吗?
他不禁在脑海里回忆了一下宋矜同他说话的神色:垂着眼眸的人嘴角抿成一条线,冷淡、疏远却并不带刺。
他心里止不住地窃喜。
嗯,看来在宋矜心里自己比这顾二的形象还是要好许多的。
褚谆轻轻咳嗽了一声,想要将这冷凝的空气驱散。
“诸位说了这么久的话,想必是有些累了,后厅中备有膳食,大家不妨移步至后厅稍作休息,如何?”
他这一说大家才想起,自早晨来到这山庄后便再未进过食,便各自同相熟的好友相约,有说有笑地跟在领路的侍从身后,往后厅走去。
褚谆看着宋矜的侧脸,蠢蠢欲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