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了半日,卫卓仍未归家。卫昂唤来两个随从,正欲出去寻他,刚到门口,李烜身边的近侍前来传话,请自己去府中谈话。
正好他有焦头烂额处理的要紧处,于是嘱咐随从卫卓常去的地方,而后心事重重踏上车凳。
接引的侍女和他一同经过王府小花园,园中不知何时扎了秋千架,一身着藕合色纱衣,红菱绞撷罗裙的女子背对他坐在秋千上,伸手懒懒勾着粗绳,如云的鬓发只挽了个矮髻。
“这是哪家的贵女?”卫昂又看了几眼,甚为眼熟。
侍女用帕子遮嘴浅笑:“那是冯姑娘,王爷带回府中,极珍重呢。阿弥陀佛,我们府里终于要有一位侧妃了。”
冯?
卫昂回头再看,湘竹秀细的竹叶遮住了她的侧颜。
半旬未见,李烜瞧着似乎比从前好了许多。“王爷。”卫昂行礼道,李烜眉眼间有按捺不住的悦然,“快起来。”
陛下尚在病中,布置三年的心血眼看要付之东流,而看李烜神色似乎全然不在意。
卫昂紧锁眉头,“王爷,梁朱死后,京城里对他名下财产虎视眈眈的富商皆冒了出来,不过两三日,竟已蚕食许多,虽说里头还有王爷的人——”
未等他说完,李烜打断道:“有几人确不知来历,但他们手里盘下的铺子多在人影稀落之处,给出去了也无妨。”
卫昂心中隐隐觉着并不简单,但现下他未能找到这个隐患,只又道:“宫里那位,似乎不大好了,王爷可有打算?“
前日他方进宫侍疾,父皇还是面色苍白,精神萎靡不振,“宫中新晋的御林军统领,传言喜欢去春夜坊听曲。”
“王爷的意思是?”
“他尚未婚配,家中仅有一老母,既然他喜欢那个清倌,不如顺水推舟,赎那女子出来。”
“许统领会领我们的情吗?”卫昂担忧道。
“他不领也得领。”李烜抬指一下一下叩点眉尾,“春夜坊惯会苛待,想必里头人不好过,库房里还有些乌香,一并送过去罢。”
乌香乃是而今上京名流私下所用的稀罕物,用水烟管点燃,据传吸食后飘飘欲仙,再难摆脱。
“遵命。”卫昂想到刚才所见,拱手道,“王爷,恭喜您。”
“你见过她了?”李烜讶异道,“小花园,远远瞧见背影。”卫昂回答。
“她是我母亲故友的女儿,前月才到上京。”李烜扯谎的功夫见长,竟使卫昂看不出破绽,“问过母亲身边的老仆,外祖家与她家本有些姻亲在的。”
“看来是兰因之好,殿下也愿意?”
“母亲仙逝多年,她家落魄至此,既有旧约,不敢违背。”李烜似想到什么,脸上笑容浅浅。
“本朝皇室嫁娶本有寒门女的先例,陛下想必也不会反对。”
虽说恭喜之语,从卫昂口中说出来如白水般清淡。
“你不高兴?”李烜察觉到他的冷淡,“倘或不是现在,臣自然高兴的,偏偏当下,王爷万万不能分心。”花园的身影,逐渐与脑中重迭,卫昂越想越心惊,企图用公事拖一拖李烜,至少,自己得亲眼见一见她。
李烜思索片刻:“尔薏,看来是担子太重,快要压垮你了。现父皇身体尚能安稳一段时日,梁朱之事不必再劳动你,这次休沐多休养一段时日罢。”
“谢殿下体谅,但既为殿下办事,不敢松懈,一旦我放下,便要让殿下和思尧费心了。”
“你和思尧都是极好的,府里有几个人虽还比不上你们,但处理这些事够使了。”
李烜从太师椅上起来:“方才也一同唤了思尧,怎的那么慢。”
“他家原离王府远些。”卫昂回道。“倒是忘了。不如去小花园走走,一同等思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