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坐在前排的座位上,从这个角度看过去,恰好避开直射的光线,能更清楚地看到舒淑兰的样子。
紧抿的嘴唇,冷漠而愤怒的眼神,虽然仍旧优雅,却再没有他熟悉的知性和温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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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厅播着电影正片,后台则被工作人员全部清空,只剩宣宁一个人。
她将怀里的吉他收进包里,然后站在镜子前,仔细看着里面的人。
从小的经验告诉她,自己的长相绝对能称得上漂亮。
可是,她长得到底像谁呢?
“你还真是他的女儿。”
门被人从外面打开,舒淑兰站在那儿,劈头盖脸就是这样一句,像泄愤似的,将刚才就在一点点累积的怒火发泄出来。
“不愧流着他的血,和他一样,大好的前途不要,偏要摆出一副清高样,那么自以为是,又那么令人讨厌。”
宣宁仍旧站着没动,背对着门的方向,从镜子里看着自己的母亲。
“从前,我也以为我更像他,”她眨了眨眼,对着镜子里的人露出笑容,“可是,我现在觉得,无情、不择手段,这些,都应该更像你才对啊。”
“你说是不是呢?”她慢慢转过身,一步步向前走去,“妈妈。”
啪——
一声脆响,紧接着是左耳的短暂嗡鸣,和脸颊上火辣辣的疼痛。
宣宁被打得偏了头,迟迟没有回过神。
那是二十多年来的第一声“妈妈”。
想过太多次,幼年的时候没机会叫过,九岁那年见面,也没能叫出口,这一声“妈妈”,迟了二十多年才叫出口,换来的却是毫不留情的厌恶和巴掌。
“你住嘴!”
舒淑兰气急败坏,仿佛被人戳到痛处,胸口剧烈起伏。
那些前尘往事,对她来说,也不是什么美好的回忆。尘封了这么多年,她早已习惯如今的光鲜亮丽和岁月静好,半点也不想提起当年的贫穷和狼狈。
“你到底想干什么!”她深吸一口气,冷声问,“你现在生活得好好的,不是吗?为什么非要打破?”
宣宁摸了下自己发烫的脸颊,忽然轻笑一下,低低地重复她的话。
“生活得好好的……”
她忍了又忍,眼眶里终于开始积聚泪意。
“你怎么知道我生活得好好的?这么多年,你问过吗,关心过吗?”
眼前闪过许多画面,有黎北迁躺在床上没了呼吸的样子,有月色下吱悠晃着的秋千,还有电视里舒淑兰抱着精致的男孩对镜头笑的样子。
“在你好好生活,享受名利和追捧的时候,我都是一个人,没有父母,没有其他亲人,这十几年,我就是一个人过的,”宣宁不敢眨眼,生怕眼泪就这么掉下来,“这就是你说的‘好’?”
舒淑兰想起刚才在咖啡厅听到的话,黎北迁已经死了十五年。
“我给过他钱,”她冷冷地说,“在我决心离开的时候,我把我那些年攒下的所有的钱都给了他。”
也不知想到了什么,她扯了下嘴角,充满讽刺地说:“但是他那个人,就是那么自视清高,又那么自甘堕落,钱算什么?他根本不在乎。他只是想把我和他绑在一起,让我也一辈子过那种甘于平庸的生活,凭什么?”
她喜欢音乐,喜欢表演,也从小就知道,自己注定能成为一颗闪耀的明星,而黎北迁,是她踏上星途之前走过的一段歧路。
“他有他的选择,我有我的选择,无法妥协。当初和他在一起,是个错误的决定,我想,我没必要为了一个错误,赔上自己的一辈子。”
这就是她,当初能因为一首歌而爱上黎北迁,毅然决定和他在一起,后来就也能因为那首歌而决定离开。
“那我呢?”宣宁轻声问出多年来一直压在心底的怨,“我做错了什么,一出生就要被你抛弃,像个见不得光的野孩子,被你丢在外面,这又是凭什么?”
舒淑兰沉默片刻,漠然道:“你没做错什么,但这世上的人和事,从来都不是仅凭对错就能分辨清楚的。”
“那就是我活该,非要生作你们两个的孩子,生作一个没人爱,没人期待的孩子,对吗?”
“不用觉得多么不公平,”舒淑兰冷淡道,“你不也把无辜的阿熠拉下水了?他又做错了什么,要被你这样欺骗、糟蹋?”
宣宁一直忍在眼眶里不肯落下的眼泪,在这一刻终于收不住。
“没错,我就是骗他了,从头到尾都在骗他,我一点都不喜欢他,只是嫉妒他而已,我就是想看他难过,看他痛苦,最好——最好他能恨你,因为这一切的原因,都是你!”
门外匆匆赶来的白熠忽然止住脚步。
“胡说!”舒淑兰怒喝。
“你怕了吗?我还没说完呢。”宣宁忍着颤抖的身躯,死死盯着她,“我费了这么多心思,就是想撕破你的面具,让所有人都知道,你当年是怎么为了‘前程’抛弃亲生女儿,又是怎么为了嫁入豪门隐瞒过去的!我要你为自己做错的事付出代价,我要你向我道歉!”
她的声音起初还算平稳,说到后来,越来越大,以至于到最后那一句,几乎是喊出来的。
压抑了多年情绪,连发作起来都那么艰难,从进门到现在,才终于发泄出来。
听着她一声声越来越尖利的话语,舒淑兰反而忽然冷静下来。
“到底年轻,你恐怕把事情想得太简单了。你以为这样就能伤到我吗?不过是流言蜚语,我出道这么多年,经历的还少吗?倒是你,闹了这样一出,形象大损,不但将来再没人敢和你合作,就是现在已经拿下的合约,也要赔一大笔钱,这样的后果,你要怎么承担?”
都是娱乐圈里混的,她太清楚像宣宁这样的新演员,手里根本没什么钱,而他们身上押着的合约,除了能赚钱,还能亏钱。 ',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