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h1>第57章 双刺客殴斗小酒肆 两兄弟走马清源山</h1>
黑衫少年自靴底蹭净短刀血迹,笑吟吟的看着面前红衫女:“阿姊,四下皆已干净,这是最后一个,我们已可启程了。”
红衫女上前替他左肩伤口细细撒了镇痛散、金疮药,又扫满地尸首一眼,这才道:“好弟弟,待阿姊再留些东西,我们再动身好么?”
少年将头一点,自收了短刀回鞘,垂手静立一旁候着。
却见那红衫女由怀中摸了绢帕,又在指上沾血代笔写下几行小字,旋即往尸首面上一丢,这才唤了少年扬长而去。
这两人作些杀人留字的勾当且按下不表,却说天风国孟州府往狄戎国古渊郡官道上蹄声响得急促。
而今正是七月天气,晌午日头高挂九天,直如一炉烈火悬在顶上,便是平日道旁树上的聒噪老蝉也安分不少。
两个年轻骑手各跨骏马一路狂奔,八只马蹄上下翻飞,掀起一路尘烟。
古渊郡乃狄戎国东北边陲重镇,在国中诸郡内最是繁华。狄戎国同天风、北理二国贸易往来,皆需途经此郡,便是国中年年税收,此郡也占了大半。
白袍骑手自觉汗欲入眼,忙提袖相拭,口中道:“彼岸,一气跑出七十余里,还不歇歇马?再寻个小馆打了牙祭再走不迟。”
红袍骑手亦满头淋漓大汗,问他所言口中应声“好”,自将手中缰绳一提,马速渐缓。
正是林锋、曹震二人。
他两个驭马慢慢行来,见道旁方旗漫卷,间或露出个楷书“酒”字,忙下马进店,唤掌柜取酒上菜,便在窗边桌前一番大快朵颐。
酒过三巡、菜过五味,忽见曹震将箸一停:“彼岸,那日你说倦了,究竟是真是假?”
林锋拾块羊腿肥肉沾了蒜泥塞入口中:“自然当真,我又岂能胡说八道,与你玩笑耍子?”
人屠子闻言眉梢一跳:“我实在不知,你竟是如何念头。来得突然,走得也要突然,究竟所谓何故?”
他将面前黄砂碗一举,只稍昂首碗中辛辣白酒便尽数入了口中,再见他瞑目细品一气,这才开喉吞咽。
林锋怔望着道旁懒散树叶,忽得自嘲一笑:“所为何故?我哪知道所为何故?凭你的武功,又缘何要吃这一碗饭,作些见不得光的勾当?”
曹震闻言一时有些错愕,他哪料得到林锋能如此原封不动的抛还回来,猝不及防下竟教他问个瞠目结舌。
林锋拿了砂碗饮茶润喉:“一夜之间屠了平南王府,这等身手断也是师出名门,莫非是要扬名立万传号江湖不成?”
他自咂咂口中滋味,只觉这茶太酽极是苦涩,心内全无半点回味念头,一时竟有些思念赤炼泡茶的手艺。
曹震又添碗酒:“自然不是为了扬名立万,倘太记挂‘功名利禄’四样,只怕我也有不得这身手。此事不提也罢,怎么突然要走?”
林锋望着碗底茶叶不住打旋,口中喃喃道:“厌了,杀倦了。我杀了旁人,又要有人想替他们报仇来杀我,可他们又非我对手,只好死在我剑下。我已杀得手软、杀得于心不忍、杀得有时要教噩梦惊醒,实在是不愿再杀了。”
曹震满面质疑神色:“堂堂彼岸,也能教噩梦惊了?”
林锋一口饮了大半残茶,又用力将口中碎渣吐出窗外:“怎么不会?”
曹震看他作态,不禁咂舌相叹:“这茶入了你口当真冤枉,饮茶需得一观二嗅三细品,似你这般当酒直灌、大口牛饮,也不知是你之荣幸还是茶之不幸。”
林锋大笑一阵:“我确是以茶当酒不假。从前我也极爱饮酒,嗜它如命的,是后来稍一饮些便生呕意,只好作罢。”
“多少人一成刺客,便一世也退出不得,非是他们生性爱杀,只因退出之后,便就一无所有了……”
他自曹震手中接过碗来,将碗中寡淡村醪一饮而尽,许是饮得太快,酒量如他也不由咳嗽一阵。
“常人十世怕也难有他们积蓄万一,本可风风光光金盆洗手,便是后半生穷奢极欲也无不可……”
林锋适才饮了一碗似不觉快,又伸手提了酒壶连灌几口,待一阵咳止,这才拭了睫上薄泪道:“然他依旧在这修罗场中舐血刨食,正因畏惧一无所有四字。”
稍一顿,又听他道:“我本就一无所有,又有何惧哉?”
“我记不得过往之事,也记不得当年旧人,思来想去,大抵也无何人能记得我罢?”
林锋苦笑几声:“自一无所有而来,往——一无所有而去,大抵也是无差的罢?既厌了收钱杀人、刀口舔血,那便抽身而退。左右无人知我名姓,也无人记得我这具行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