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左镖头、左镖头……”安富海蹲下身去,刚刚伸出手还没碰到他,左卫突然猛地倒抽了一口气,喉头发出了一声含糊的吼叫,跟着便脑袋一歪,没了声息。
“左镖头?”安富海伸手去试他鼻息,顿了一顿,又去探他颈动脉,随后站起身来,摇了摇头。左卫死了。
屋子里的所有人都还有些反应不过来,左卫死了?左卫的伤势虽然严重,但是谁也没有想到他就这么死了。屋子里如同死寂一般的静。
“恭喜恭喜!”谭天的声音却在喇叭里响了起来,带着一种神经质的欢愉,“恭喜你们每一个存活下来的人,你们真幸运啊,你们当中死掉的那个替你们又争取了三个小时的时间,现在你们可以有足够的余裕去做新的准备,咱们三小时以后再见。”随着他的声音,那些包围了小楼的士兵竟然重新收拢了队伍,如同潮水一般散去。宋荣建看着外面,嘴里骂了一声:“妈的,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卓阳走到左卫身边,弯下腰,仔细打量左卫的死状。他死得痛苦,至死双目圆睁,眼中有许多血丝。卓阳想了想,到一旁的杂物堆里翻出一副手套戴在手上,小心翼翼地解开了左卫肩膀上的绷带,很快看到了那个巨大的创口,创口旁边的皮肤泛着古怪的灰色。
“弹头有毒。”卓阳站起身来,长长吐了口气。
“啊,忘了。”谭天的声音突然又响了起来,几乎把所有人都吓了一跳,他说,“走古落渠这个主意我想你们最好还是放弃吧,那条排水渠我早就让人封死了,你们可以再想想别的办法。当然,这是我说的,也许我是诈你们也说不定,听不听随你们,咱们,三小时后见。”轻佻的话尾落下后,电波音干脆利落地消失了。
卓阳看向身后,刚刚还精神振奋的镖师们此时却像被打蔫了一般,左卫的死,奸细的不明确,自己的一言一行居然都似乎被监视着就连未来意图都被看穿的一系列打击让这些镖师们失去了信心,溃败的心理状态正在内部传染,除了……蓝戎。
卓阳看向蓝戎,后者因为被绑着手发挥不了战斗力,所以存在感在这段时间内降到了最低,此刻他也并没有什么太多的变化,只是打量着窗外,神情平静,不知在想什么。卓阳一拧眉头,突然端起枪支,一拉枪栓,直接对准了蓝戎!
“陆总镖头、陆总镖头?”朱心阮喊着陆蓥一的名字,此时他们已经来到了这条古代雨污水管的尽头,然而令他们没想到的是渠的尽头竟然已经被人为给封住了,锁链和铁栏锁住了出口,只有光线从上方筛落了几丝下来,证明着这条古渠的存在价值。
陆蓥一回过神来,脸色白得可怕。刚刚他们在这个地方都听到了上方传来的广播声,虽然很细声也有点模糊,听不清在说什么,但至少证明他们确实来到了这座基地的下方。没有人知道陆蓥一此时心情急剧变化是因为什么,古落渠被封锁确实是件让人沮丧的事,但是陆蓥一此时简直不是沮丧,而是接近崩溃。
“大老板。”后面跟上的赵远忍不住走上前半步,想要安慰几句,陆蓥一却摆摆手,他走到一边,想要静一静。
要静下来,陆蓥一告诉自己,一定要静下来!然而他浑身的血液都在血管里沸腾,他怎么也没有想到,才在蓝影嘴里听说了当年救人一事中可能存在叛徒,下一刻便在这里听到了一个曾经熟悉的声音,那是陆琢迩的贴身护卫兼私人医师,也是当年成器第一个死于龙城的人的声音,那是前镖师林飞的声音。
第169章 猜疑
十二年前, 陆蓥一和常于乐上山查看, 林飞则陪着陆琢迩留在了山下的农舍中,之后陆、常两人在山腰的空村里被人追杀, 跌落悬崖掉进了一个尸坑里, 在那里他们发现了大量的尸体, 其中也包括了林飞的和成器一组、二组三具镖师的尸体。现在回过头想,当时他们掉下山崖后曾经短暂昏迷过, 并不知道这中间发生过什么, 如果……他们醒过来的地方并非他们当时摔下去的地方呢?
醒过来直面大量的尸体对于人的精神冲击是极大的,更何况是发现了和自己常年相处的同事的尸体。陆蓥一记得当时他和常于乐都是疯了一般在尸堆里寻找, 他们试探了林飞的鼻息, 却似乎没有去摸他的心跳。如果, 如果林飞没有死呢?更甚者,如果,如果他是叛徒呢?
陆蓥一拼命摇头,不、不可能, 林飞为什么要算计他们, 为什么要害死琢迩?他到现在还记得那位年轻镖师的模样, 他出身中医世家,彬彬有礼,博学广闻,性格十分和善,是成器最早招进来的一批员工中的骨干,他还有一名相爱多年的女友, 曾经说过打算在那一年的国庆回家结婚,他还特地跟陆蓥一打了申请,打算在结婚后就尽量不再出外勤,以照顾家里为主……陆蓥一努力回想,回想着林飞留在他记忆中的一切一切,然而时间已经过去那么久,除了仇恨和愧疚,其余的痕迹都已经变得很淡,他实在想不起来林飞当时有没有什么异样了。会不会只是他听错了?那个声音那么小,还有些模糊,会不会……
另一头,卓阳的枪正稳稳当当地指着蓝戎,屋子里所有人都因为他这举动有点反应不过来。左卫的死给了镖师们极大的打击,而满心以为在危机处理方面有发言权的专家们轻而易举地被人玩弄于鼓掌之中的现实也令他们堕入了自我怀疑之中,这个时候谁也没想到卓阳的第一反应居然是把枪口对准了自己人。
“卓镖头,你这是做什么?”张昌盛第一个反应过来,开口问道。他走上前一步,似乎想要拦在两人之间,然而卓阳缓缓扣动扳机的手却令他停在了原地。
安富海也道:“卓镖头,有话好好说,虽然我们也怀疑有内奸,但是蓝镖头双手一直被铁链锁着,一路上我们大家也都看到了,他连自保都不能,根本没办法传递什么消息出去。”
宋荣建年纪最轻,此时心里窝火得厉害,说话口气也比较冲,他道:“卓阳,你不要以为自己真是我们的这儿老大了,大家伙不过是为了行动方便才暂时听你指挥,不是把命交到你手里给你玩的!”
胡武脸色阴晴不定,他看了看周围的人,一声不吭,不知道在想什么。至于hfc的皮埃尔,从头至尾存在感都缺失,此时也是不发一言,只是微微退后了一些,似乎想离这个对峙中心远一些。
蓝戎仍然看着窗外,站姿端正,并没有因为此时被卓阳用枪指着而有任何变化。
卓阳道:“蓝戎,慢慢转过来。”
蓝戎却道:“你不会后悔?”
卓阳说:“你不会,我就不会。”他又补了一句,“我们的时间不多。”
蓝戎轻轻笑了一声,重又露出了那副吊儿郎当的样子,他道:“那你可欠我一个大人情了。”说着,真的缓缓地、缓缓地转过身来。
就在蓝戎转成侧面的时候,他猛然弯腰曲臂抬腿,将双臂硬是翻转到了身前。在众人的惊呼声中,卓阳猛然扣动扳机,伴随着“啪啪啪啪”数声枪响,卓阳的第一颗子弹打中了蓝戎手腕上的牢牢锁着的铁链,子弹打中了金属迸出火花,但是铁链还未被打断,第二颗子弹紧跟而上终于将铁链打断,跟着蓝戎在枪声中,猛然往前窜出,卓阳身形快速移动,又是两发子弹,如同接力一般,那段带着锁头的铁链被轮番击中,变着角度上升,又是一发枪响,断铁链带着锁头被子弹的冲击力带出窗外。
“趴下!”蓝戎大吼,所有人都不约而同地趴倒在地,伴随着“轰”的一声巨响,整座小楼都颤动了数下。老旧的墙体震颤不休,天花板上掉下扑簌簌的墙灰,一堆架子经受不住这震颤,发出“吱呀”的呻吟,一个推一个的倒了下来,好险没有压到镖师们。
过了不知多久,卓阳才抖落了脑袋上的灰尘,从一堆杂物里爬了出来。
“大家没事吧?”他问,“挨个报一下。”
“宋荣建没事。”
“张昌盛没事。”
一个接一个声音响起,镖师们不愧是常年行走在危险前缘的人物,虽然刚才的变故发生得突然,爆炸发生得迅速,但是所有人都在最短的时间里找到了安全的掩体。最后是百里旬咳嗽一声,拖着被护在他身下的老郑一块从两座倒下的柜子组成的三角空间里爬了出来。
“好家伙,这次真是运气!”他回头看了看身后爬出来的那个逼仄空间,只差一点点,他和老郑都会被某一单方向倒下来的柜子砸死,幸好最后倒下来的是相对的两口柜子。
蓝戎也爬了出来,正在拍打身上的灰尘。卸掉了铁链以后,他整个人都像是焕然一新,原本被内敛的气势也开始恢复过来。他望向窗外,原本平整的水泥地已经被生生炸出了一个坑,而刚刚还竖立在那里播放谭天声音的电线杆和喇叭也已经被炸成了碎片。
张昌盛说:“你们这是?”
卓阳道:“我们之中或许并没有通风报信的奸细。”
安富海惊讶道:“没有?”
张昌盛看了看蓝戎,又看了看卓阳,猛然明白过来:“那个锁头是监视器?”
“定位仪、监视器、窃听器、微缩炸弹……”卓阳说,“大概就是这些东西,我本来还不敢下结论,但是谭天自己坐实了这一点。”
“因为左镖头吧。”张昌盛摸着下巴的胡茬,若有所思地道。
左卫的死是突发性的,就算他们之中有人是奸细,在众目睽睽之下也不可能在这么短的时间内把这个消息给传出去,而更有意思的是,谭天当时是这么说的“你们当中死了的那个为你们赢得了宝贵的时间”。如果是奸细传话,不会这么快;如果是窃听,谭天应该已经听到了他们喊左卫名字的事,他却特地不说“左卫的死为你们赢得了时间”而改口“你们当中死了的那个”,想必这就是为了掩盖事实,为了引导他们相信,他们之中仍然有一个奸细存在着。
安富海也反应过来了,长长出了一口气说:“幸好卓镖头你见识过人,不然我们还不知要为这个奸细的事情生出多少摩擦!”
宋荣建一开始没明白,此时听了安富海的解释才明白过来是怎么回事,他和胡武对视了一眼,都不由得有些后怕。如果不是因为刚才谭天打断了一下,很有可能接下去他们这个团体就会分裂,往坏里想,可能有人在摩擦中受伤甚至死亡,好一点的结果也是各奔东西,然而各奔东西接下来要面对的就往往是被各个击破了。他说:“这下好了,蓝镖头身上的炸弹被清除了,我们也不用担心再被谭天监视了。”
卓阳却摇了摇头。他看向蓝戎,后者正在活动手腕,整个人身上都透出一股隐隐的威压来。似乎发现了盯着自己的目光,蓝戎转过身来,两名差不多身高、血缘同出一宗的男子对上了视线。
蓝戎问:“怎么?”
卓阳道:“外面那个谭天想必是知道你我之间的渊源了。”
“不止是渊源,恐怕还有宿怨吧。”蓝戎懒懒道,似乎并不在意自己身处危机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