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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丨莲七
半分钟前秋渚便被手机叫醒,今天是说好去看望外婆的日子,虽然还是有些困,但是也要打起精神从床上爬起来了。
秋渚从房间里出来的时候被吓了一跳,他没想到夏江竟然会在这样的季节在客厅睡了一整晚,等他起床后才发现的时候,他已经被蚊子咬了一个又一个的血红的大包。这个季节的蚊子尤其凶猛,每一口下去都见血,有一只甚至喝饱到飞不动,停在了夏江的大腿上,一巴掌下去能糊一手的血。
秋渚看到了,嘴上责备手上赶忙拿来花露水给他抹上,掀起衣服越抹越发现包居然比想象中的还要眼中,又在抽屉里找来了风油精抹上才好一点,一想到这小子昨晚因为自己的疏忽昨晚遭了罪,又是心疼又是埋怨:“都这么大个人了,也不懂得照顾自己。”
“都说不用了,风油精那个味道真的很难闻。”夏江傻笑着,倒是一副无所谓的样子。
“你傻啊,在客厅睡也不知道点蚊香片!”
“蚊香在房间里……我怕吵到你,所以就……”
秋渚的心在那一刻突然软下去了,真是彻底被他打败,“还是和以前一样,一样的笨……”一边给他抹药一边在心里自语自语,这个笨蛋弟弟真是一点没变。
昨天晚上的尴尬就在一场花露水的味道中落下帷幕,今天说好要去看外婆的,得赶快点了。
两人简单洗漱,换好了衣服就出门了。
老妈现在还在省城忙碌着,只能下次再一起去了,这次就先让兄弟俩先去,反正外婆家离这里也不远,开车也就两三个小时的路程,有空可以常去。
一出小区大门,夏江轻车熟路的带秋渚来到一家糕饼老店,秋渚对这家店还留有一些印象,外婆最喜欢的就是这家店的红枣糕,松软的蛋糕里夹着浓香的红枣,小时候要是去外婆家,妈妈一定先到这里给外婆带上几盒再过去。
随后两人就上到公交车上车。这个点公交车上多是去上班的大人,中间夹杂着几个送孩子去上补习班的老人。
公交车开出半个小时,在中间某一站下车。这里已经远离市区,两人来到一个比较边缘的站点等车,附近只有几条小路和一些民房,连行人都很少。
早餐没来得及多吃几口,怕夏江饿,秋渚从包里拿出一包饼干,撕开口子先递给夏江,夏江死要面子犹豫了一下没要。“拿着。”秋渚一再坚持,夏江这才拿了几片塞进嘴里。
在小站等了十几分钟,才有一辆破旧的小巴车才沿着公路不紧不慢的开来,夏江拦下车,两人一起上了小巴车。
坐在摇摇晃晃的小巴车上,两人的思绪一下子飘得很远。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夏天白天比较长的关系,当我们回过头来回忆童年的时候,最初涌现出的往往都是夏天,悠长的夏日,怎么贪玩也不会轻易暗下来的白天,永远过不完的漫长两个月,上山下河无所不包的游戏,还有一群要好的小伙伴。
夏天的蝉,夏天的西瓜,夏天的翠绿的稻田,潺潺的小河,落日余晖,光影斑驳的七八点钟。在他们往后的人生,没有那一段日子比那段时光的快乐来得更加纯粹。
在两兄弟念一二年级的时候,家里的一切都在往好的一面发展,夏爸爸的建材生意越做越大,但在外面的应酬也变得越来越多,回家的次数只能是越来越少了。不知道在什么时候认识了几个做出口材料的老板,跟他们合伙做大了大生意,这下荷包更鼓了。
妈妈看向爸爸时脸上的笑容却少了许多。
爸爸在和几个大老板有生意往来的时候,不时的接触到社会上一些三教九流的人物,一开始还推脱说是应酬,没办法,后面也就无所谓妈妈知道不知道了,有时候两三天没回家却一个电话也没有,这样的事在兄弟俩上三四年级时时有发生。
妈妈不怨,也不恨,面对两个孩子时还是报以微笑,但是当一个人独处时时常叹气,等积累了足够多的工作经验和人脉,选择跳槽到了省城一家规格更高公司,工作忙起来的时候住在省城,休息日才能回家一趟,爸妈两人的生活轨迹几乎没有了交集。
就这样,一家人过起了一段聚少离多的日子,那段日子,走在街上都会听到自己身后的各种闲话,但是兄弟俩都还小,对这些复杂的事也是一知半解,他们只知道家里发生了什么不好的事,但是具体是什么连他们自己也说不上来。
终于,爸爸妈妈的感情再也不像从前那样好了,等他们发现这个问题的时候,爸妈开始吵架,甚至砸起东西,什么都砸,家具、碗筷,抓到什么顺手的都往地上扔,吓得秋渚只能抱住夏江躲在矮竹床上一块儿瑟瑟发抖。
等夏江两兄弟升到四五年级的时候,爸爸和妈妈的感情伤痕撕裂到了不能愈合的地步,于是只能分居。
六年级的某一天,爸爸发现只有秋渚一个人在家,连哄带骗说带他去找妈妈,爸爸就这样瞒着妈妈带走了秋渚,只留下妈妈和夏江两个人守在小城。
爸爸的跨国生意是越越大了,赚了一笔十年的他想都不
', ' ')('敢想的大钱,只要有时间就一定会约上几个狐朋狗友一起出现在灯红酒绿的场所,明里暗里结交了几个有些面子的朋友,此时算是半只脚已经踏出国门,等条件稳定些便偷偷把小秋渚也一起接到了美国。
秋渚怎么也不会想到,在这之后发生的一些给自己留下了不可磨灭的阴影的事,让他决定一辈子都不会选择原谅他。
夏江则和妈妈守在宁静的小城里,但是一家四口昔日在公园门口笑容灿烂的合照碎开了一道刺眼的口子,照片从此蒙上了厚厚的灰尘。
小夏江还不明白这个家已经发生了怎样翻天覆地的变化,每天仍痴痴的盼着爸爸和哥哥回来,时不时地抬起头来,眨巴着一双天真无邪的大眼睛问妈妈:“妈妈,妈妈,哥哥和爸爸什么时候才回来呀?”
妈妈不忍心告诉他真相,不得已总是哄他说:“别再想他们了,爸爸工作太忙,要过年才能回来,到时候带哥哥一起回来过年。”
懵懵懂懂的小夏江总是将这些蹩脚的借口信以为真,盼着春节快点来到,但是他们娘俩每一年都是守着空荡荡的屋子过新年。
渐渐的,夏江就不再过问了,他好像一夜之间懂得了小时候那些刺耳的闲言碎语是什么意思,爸妈感情破裂,爸爸带着哥哥离家出走,再也没有人可以述说他心中所有的苦闷,只是偶尔会失神的望着一望无垠的天空。
有时候冥冥之中自己好像知道秋渚这会儿也在难过,这算是双胞胎之间才有的心电感应吗,他不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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来到异国他乡爸爸频繁的出入一些娱乐场合,娱乐场所门口的金发女郎们总是穿着低得不能再的亮片裙子,一伙人拥着其中的几位一起走进霓虹灯刺眼的大门。很快,爸爸就在那边有了新欢,一位身材火辣的金发美女,没过多久便打算闪婚,但是当那位金发女郎看到秋渚已经是个中学生时,一脸嫌恶,嫌秋渚太大了不亲后妈,说什么都不同意要秋渚。
爸爸为了和新欢结婚一咬牙决定放弃自己亲生骨肉的抚养权。离婚后,每年按时付一大笔赡养费给两个孩子权当做补偿,两兄弟从此再难见上爸爸一面。
这世上的感情大抵就是如此,大多数时候不是死于命运的劫难,而是疲于生活的苟延残喘。
和原配十几年的夫妻缘分就止于这场突如其来的闹剧,却又无可奈何,他们都已经疲于应付这场不堪的婚姻,除了以离婚作为收场,已经没有更好的选择。
挣扎了好几年,几度辗转,秋渚、夏江还有妈妈现在又是痛一个屋檐下的一家人了,无论是在血缘上,还是在名义上。
童年的花蝴蝶飞走以后就再也寻不回来,夏江他从来没有想过失去的东西也有失而复得的一天,所以他加倍的珍惜这份感情,好不容易抓到手里了,就小心翼翼的守护着。
载着十来名乘客的小巴车慢吞吞的开在通往县城的小路上。
在路边的车站转了一次车,兄弟俩才坐上通往县城的小巴车,开了大约10分钟,小巴车往一条比刚才更窄的乡间路小路上开,路面变得有些颠簸起来,路两边的房子也越来越少,取而代之的是青山浓郁的绿色,一条小河跟着小路蜿蜒向前。
昨晚没睡好,加上今早又起得又有点早,夏江随着车子上下晃动而有些打瞌睡,点了几次他头,迷迷糊糊中看到窗外的景物睡意立刻就没了,“师傅,就在这里下车!”车刚停稳,就拉着秋渚一起下车。
下车时已经临近中午,头顶上艳阳高照,两人的脚下是一条布满了尘土的水泥小路,小路的宽度只能容纳三四个人并肩走,路两旁是无穷无尽的稻田,稻田后的山脚下坐落了几座青灰色的老房子。
夏江跳到小路上,手往前一指说:“再往前走几分钟就是了。”
秋渚往前看了几眼,跟着走下来了,他对这条小路残存有一些模糊的记忆,小时候一家四口就是在这条路上手牵着手回外婆家的,好像有一台放映机在播放脑海中的画面,爸爸手里提着几袋东西走在前面,妈妈两只手牵着两个孩子走在后面。等秋渚一踏上这条路,那些藏在身体里的回忆就这样苏醒了。
一路走来,路的两边全都是翠绿欲滴的的稻田,不深不浅恰到好处的绿,绿得仿佛有生气,清风徐来,风里都是禾苗的淡淡清香。
快要走到一座青灰色的老屋前的时候,路上一只路过的黑猫和两人相望,看了几秒钟后,又慢悠悠的走掉了。
已经有6年没有回来的秋渚站在大门外,心跳有些加速。
房前是一片宽敞的院子,角落里支着葡萄架,一到夏天就投下一片浓浓的阴凉,葡萄成熟,酸里带着甜,摘下来分给邻居们。葡萄架下躺着一条看家的土狗,熟人来了摇尾巴,陌生人靠近立刻大吼。院子里还散养着几只土鸡,隔几天就有一个新鲜的鸡蛋。
夏江怕秋渚不好意思,拉过他的手领着他来到古朴的大门前,大声朝里喊道:“外婆,外公,我们来看你们来了。”
坐在堂屋里的外公听到后推了推外婆,外婆朝门外望去,欣喜地喊到:“呀
', ' ')(',是小夏,小秋也来了。”
外公和外婆还有舅舅在这座上了年纪的老房子里生活,夏江自己也说不清这座房子有多老了,反正外公从小就在这里生活,在这里长大,在这里养育了三个子女。
两个舅舅有事不在家,外婆摇着蒲扇出来迎接。
几年不见加上又一场大病的侵扰,让外婆看起来又比上一次来看她的时候苍老了许多,唯一不变的就是脸上熟悉的熟慈祥笑容。
外婆先是迎向夏江,看到秋渚后一直握着秋渚的手,夸秋渚长大了,也长高了,以后无论做什么都一定会有出息。
“外头热,快到到屋里坐,屋里头凉快。”外婆拉着两个外孙的手进了老屋,冬暖夏凉的青瓦房里,坐到外公亲手做的竹椅上,果然瞬间凉快了许多。
多年不见秋渚,外婆和秋渚的话就更多一些,多问了几句在美国的生活,秋渚只是端着茶频频点头,说一切都好,都不错。平时总是说金纾演技好,其实秋渚也不遑多让。
在说话间,屋后飘来了饭菜的香气,两人这才想起已经离吃早餐过去了好几个小时,这会儿肚子早饿了。
“你们先休息一下,外公在炒菜,马上就能吃饭了。”两人听到这话有意要去帮忙,外婆摇着扇子让他们都快坐下,“厨房黑咕隆咚的,你们俩就算去了也帮不上什么忙,在这里坐着就行啦。”
两人这才坐回去。
很快,饭菜就做好了,外公端着两碟凉菜上来,秋渚帮忙摆上碗筷,夏江从厨房里端上一盆汤,菜这就算齐了。
桌上的几碟小菜中有拍黄瓜,南瓜嫩芽汤,肉末炒茄子,土豆烧肉,这些农家菜里的蔬菜大多是外婆自己在房前屋后的空地上自己种出来的,黄瓜早上才刚刚摘下来,泡在井水里,等吃的时候再拍好,筷子夹起一根凉拌黄瓜,每咬一口嘴里就发出咔擦的一声,脆生生的,汁水清甜。米饭用从山上引下来的泉水来煮的,每一口都是大米原始的清香。
吃过午饭,坐了一会儿,反正也没什么事情可做,夏江带着秋渚到后面的老屋后看看。
走过厅堂,后面是一个四四方方的天井,站在天井里一抬头就能看到一方天空,天井中有一张石桌,旁变围着几个石凳。角落里摆着一口大缸,缸里还有几条红尾的金鱼。
继续往前走,夏江指着说,“哥,你还记得吗,前面那个房间就是外公的书房。”推门进去,就能看到三面墙的书架上都堆满了高高的书,其中有些书已经老得快要散开了,书房靠窗位置摆放了一张油光程亮的黄杨木书桌,桌上摆有笔墨纸砚,因为外公常在上面练字,桌面已经被磨得油光发亮。
外公在年轻的时候曾是县里为数不多的读书人,中年时也是县里中学的语文老师,教出来的学生里有腰缠万贯的大老板,也有穷光棍。
小的时候,两个小破孩就是从这扇窗子偷偷爬进书房,夏江看到毛笔就觉得新奇好玩,就用外公的毛笔在纸上乱涂乱画,秋渚在一旁劝他赶紧停手,外公看到了要骂的。但是夏江哪里肯听,最后两个小坏蛋免不了被赶来的外公拎出来,一顿骂。
反正是随便走走,秋渚走着走着就来到了屋外,饭点刚结束,路上看不到一辆车,只有两个刚从田里归来的农人,扛着锄头走在路边的玉米田的阴影下。
转身回头时,秋渚又在路边看到那只路过的野猫了,此时正蜷在一个墙角下的破石臼里,蜷成一团黑毛球,呼呼熟睡。
秋渚再次看到这只猫便想要拍下来,一模口袋才想起手机在屋里充电,这意识到自己已经大半天都没碰过手机了。
算了,站起身,午后的微风里都是似有若无的水稻香。
在这里,好像连时间都变慢了。
回到屋子里,秋渚和夏江陪外公外婆看了一会儿电视,又陪外婆聊了一会儿天,客厅里都是夏江的爽朗的笑声。
午后有些乏了,外婆看到两个外孙都有些累了,说:“你们到房间里休息一下吧。”
久违的再次躺到了这张床上,熟悉的味道,熟悉的感觉,就好像上一次躺在这里还是在前几天前。
微凉的穿堂风吹来,吹在身上无比的舒服,秋渚和夏江的眼皮越来重,越来越重,此时好像有两个顽皮的小男孩躺在他们的身边,趴在床畔,笑嘻嘻的玩闹,怎么劝都不肯睡午觉,靠在在老木床床沿咯咯地笑,玩得累了,才慢慢进入梦乡。
梦里他们还是二三年级时的模样,穿着脏兮兮的短袖校服,胸前系着红领巾,在大槐树底下玩捉迷藏,斗蛐蛐,他找啊找,找啊找,却忘记自己要找的人是谁了……
晚上。
两个做工的舅舅回来了,看到秋渚也说,秋渚都长这么大了啊,夏江暗自发笑,秋渚只嗯了一声。
大舅杀了一只外婆养的大公鸡,几个人做了一大桌子的好菜,一家人围着桌子干杯。夏江偷喝了一口外婆酿的杨梅酒,后劲大到想流眼泪,外婆看到了轻轻拍了拍他的后背,让他慢点。
晚饭后。
两兄弟坐在天井
', ' ')('里的石凳上乘凉,关掉手机,摇着蒲扇,抬头仰望头顶上这片无垠的星空,妈妈小时候,外婆小时候,可能还有外婆的外婆小时候,也曾在这里眺望过同一片璨若星河的星空吗?无论时间怎样变化,它们都在夜空中静静闪耀,伟大壮阔的情绪灌满胸腔,一种无形的信念,就这样默默传承下来。
夜已经深了,又到了该回家的时候。
拿了两袋外婆种的晒好的花生,收拾好东西后准备出门,外公外婆打着手电筒把他们送到村子口,手电黄色的亮光照亮了来时的小路,两个老人搀扶着目送两个外孙在小路上越走越远,直到再也看不见彼此。
月亮躲在云层里,不远处的稻田里,虫鸣声窸窸窣窣。
他们知道自己现在正走在回程的路上,但是总感觉这样反而远离了什么,又失去了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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