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连续阴霾了好几天,最近好不容易有点阳光冒出来,学生便跑到操场上照得到阳光的地方蹲着晒太阳,太阳挪一寸,屁股也跟着挪一寸。
但不管外界怎么样,秋渚的心里还是一片驱不散的阴霾。
学习要保证进度,练琴要保证效果,每件事都让他倍压力,最近老感觉一天时间不够用,秋渚早上起床起得是更早了。
天还没亮就出门,秋渚来到一家路边一家早餐店买早点。
这家早餐店的老板娘常见到夏江和秋渚一起来,但是最近几次却只有秋渚一个人,买的时候就多问了一句,你的那位朋友呢,平时不是一起来的吗?
秋渚和夏江长并不像一般意义上的兄弟,他们没说,老板娘自己也没看出来,在她的眼里,是不是同班拿不准,但他们早上常一起来,一定是关系很要好的人,有些好奇就这样问了。
秋渚接过热气腾腾的包子和豆浆,用一句“他在忙别的事”给搪塞了过去。
老板娘不知道他们中间的发生过什么,还以为不过是两个小孩吵架呢。
秋渚拿起早餐,随着其他学生一起走进校门,心想,要是朋友就好了,现在的烦恼起码能少一大半。
晚高峰时分,熙熙攘攘的大马路上,车辆和行人川流不息,这里是省城,有着比M市更繁华的高楼大厦。
下午6点,刚下了班的白湘梅从公司大楼里出来,来到到大马路上。难得今天没有加班,她抬手看了眼表,离约好的时间还早,她走到路边伸手拦了辆出租车。
坐上了车,白湘梅打开随身的皮包,从包里拿出一面化妆镜看了看,坐在车上补了个口红。她已经不年轻了,但是打扮起来依然有着这个年纪的女人成熟的韵味。
和前夫分居后,为了更高的薪水,她多年以前就从市里跳槽来到了省城打拼,现在回头看,“前夫”这个词现在再搬出来,遥远得像是前尘往事。白湘梅平时工作挺忙,只有在节假日才能花几个小时往返M市的家一趟,薪资虽然是翻了近一倍,但代价是离儿子更远了。
生活总是给了你一样东西,又收走另一样。
都说穷人家的孩子早当家,夏家也是一样,父母真正分居以后,爸爸忽然带走了哥哥,而妈妈也忙于工作,夏江从小就学会了照顾自己,自己煮面条,自己上下学,生了病自己给自己买药,后来有了毛毛,两个小家伙这才有了相依为命的伙伴。
大人们都希望小孩能尽早懂事。
但是对于孩子们来说,懂事的另一面是残忍,它要求你收敛心性,学会成人世界里的法则,隐瞒自己的真实想法,磨平所有棱角,再将这些一层层套在自己身上,这就叫“懂事”。
夏江在一次又一次的日升月落里长大,活泼外向的个性也是家里两个儿子中最让家长放心的那个。
外向归外向,但不代表他没心没肺。他知道也许会有那么一天,他们会有一位新爸爸。但是这个日子来得太突然了,突然到他还没有来得及准备好去面对新的人和事,这个忽然砸到眼前的事实把几个月前的他给吓蒙了,好像那些独自抗下的日子遭受到了某种背叛。
没有任何人做错任何事,妈妈开启新生活也是兄弟俩所期望的,但他就是感觉哪儿跟哪儿都不对劲,生活就像一面被手弄乱了的拼图。
17岁的秋天,高中生夏江面临的烦恼比以往任何一个时候都多。
付过了钱,白湘梅从出租车上走下来,径直走到路旁的一家复古风格的咖啡馆里,拉开玻璃门,朝靠墙那一条过道走去,走到最后一张桌子前才停了下来。
桌旁一个只能看到背影的中年男人站起身来,帮她拿脱下的大衣和皮包。她坐到对面的沙发椅上,喝了一口提前为她点好的橙汁,缓了口气,才开始说正经事。
“老赵,我们的事……我打算过一段时间告诉孩子他们吧,你看怎么样,瞒着孩子们,总觉得对不住他们。”
好像是会猜到这一天早晚都会来,坐在她对面男人想了一下,说:“湘梅,我也正有这个意思,怎么安排,都听你的。”
“你什么时候有时间?到时候约出来,两家人先见个面。”
“年底这段时间我都要忙,可能到了元旦就松了。”
“行,就先这么定了。”
事情就这样定下来了。
秋渚躺在自己房间的床上,本人对前几天醉酒后的所作所为一点儿记忆都不剩,自然也不知道夏江此时的迷茫。
今天又是练琴练到胳膊酸痛的一天,躺在床上看了好半天的书,但心里心烦意乱,他把正看着的随身知识小册扣在一旁,大脑放松的间隙忽然想起今早在早餐店的事,在一个外人眼里,他们只是普通友好关系。
他不停的回味着被误会的那一刻,如果真的是这样就好了。
就在他为了这些事而烦恼的时候,想到夏江就在一墙之隔的隔壁房间,他轻轻叹了口气,手盖在额头上,心口的位置滋生出一种奇怪的情绪,像是自责,又不完全是。
', ' ')('怎么会变成这个样子呢,我一定是彻底没救了吧,才会对你有这样的非分之想。
最近这段时间,廖成毅这人一有空就去停车场堵杨顺,杨顺都没拿正眼看他。
明明是想要靠近,却又一次次的把对方给推开。
杨顺晚上一个人待在家里,看到秋渚曾坐过现在空了的那张沙发,回想到那天晚上夏江来接秋渚时那副兴奋的模样,他能感觉得出来,夏江对秋渚的感情也绝对不一般,但是要怎样不一般,就得靠他们自己去琢磨了。
心里又想到自己,曾经还是愣头青的自己是不是也是他那副单纯的样子,所爱的人哪怕再普通,再一般,但在自己看来,那就是全世界最好的一个。
但是那些都已经是过去式了,他刻意提醒自己,对往事的留恋就此打住,哪里有那么多莺歌燕舞,这世上的甜蜜都是暂时的,爱而不得才是人生常态。
睡前。
秋渚发现自己有件衣服落在夏江房间里了,想过去拿,开灯的时候发现夏江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回来并且躺在床上了。
借着窗外路灯的光,能勉强看清床上的夏江,在这样暧昧的光线中,很难分清虚像和现实。
少年的肉体散发着阳光的气息,由毯子勾勒出身体的轮廓,微张的双唇,毫无防备的样子在秋渚眼里像是一种邀请。
秋渚喉咙发干,吞了一口口水。
秋渚忍不住在脑海中补完眼前这个画面,及时打住了,平复几秒后又努力将自己拉回现实中来。
他再一次提醒自己,不去在意那床上的景象,轻手轻脚走到书桌前,拿起挂在椅子后背的衣服,拿完东西立刻转身走人,再在这里多站一秒他可不敢保证自己不会做出什么出格的举动来。
关上卧室门的那一刻发现自己刚刚的心态和做贼无异,不说亲兄弟,大家都是男人,应该也没什么好大惊小怪的,在学校住宿的学生还每天光屁股混在一堆呢,自己还有什么可害臊的,但是这几乎要跳出胸腔的心跳应该怎么解释?
洗澡的时候,秋渚站在莲蓬头下,想要冲走自己这已经快要压抑不住的冲动,一想到刚刚那个画面,又忍不住继续刚才的想法,想象着夏的裸体,这么随便一想身体好像又有了反应。
不行!
秋渚一个激灵,再一次把自己拉了回来。
秋渚进去帮他盖好毯子,心里那个危险的想法就像调皮的地精,时不时冒头,门外的光照亮,夏江已经换了一个姿势,秋渚不知道是遗憾还是真的松了一口气。
真是走钢丝一样夜晚,他感觉自己脑袋里的那根弦绷紧到快要断了。
对争分夺秒的高三学生来说,下午放学后住得远的外宿生很少会回家吃饭,一般都是在附近小炒店、快餐店吃点什么就当是晚饭,有时间给孩子做饭的家长也会把饭送到学校,等吃完这一顿也差不多到上晚自习的时间了。
看了一眼手表,离上晚自习还有20分钟,刚吃完饭的金纾想在校门外买杯奶茶带回去,前面刚好来了几个人,后到的她只能排在队伍最后面。无聊的等待时间忍不住四处看看,偶然看到街边转角处的椅子上正坐着一个哭泣的小女孩。
不知不觉又回忆起往事,童年时的金纾并不像现在这样外向,相反因为家教严格,加上妈妈训起人来嘴上不饶人,让她常常认为自己很没用,内向又不太敢说话。8岁的小金纾也曾像不远处的这位小妹妹一样,坐在花坛边上哭泣。
那一天,补习老师布置的作业没写好,又被妈妈数落了,她从家里偷偷跑了出来,想要离家出走,远离这样的生活。但毕竟年纪还小又不敢走得太远,便坐在附近的花坛边的椅子长椅上,一个人坐着想越想越觉得委屈,不由得流下几滴眼泪来,后来渐渐变成小声抽泣。
两个在附近玩耍的小男孩看到以后,躲到了一棵大树后面,其中一个男孩犹豫了一会儿,手插进裤兜了摸索了一阵,掏出一个什么东西来,慢慢朝着这位哭泣的小姑娘,朝着这里走了过来。
排在自己前面的那几个顾客提了一个装满奶茶的袋子走了,忽然轮到自己,“您好。请问想点什么?”奶茶店里店员问道,金纾的回忆到这里忽然被打断。
最近是怎么了,怎么老是想起这个。
回完最后一条消息,秋渚看了一眼手机右上角的时间,离今天的晚自习还剩十几分钟,杨顺赶在晚自习前把秋渚送回学校侧门,打开车门,秋渚拿上包,走了下去。
坐在驾驶座上的杨顺目送着秋渚起身离开的背影,脑袋里忽然陷入胡思乱想,和他说过话的人都会发现,他不喜欢和别人直视,说话时视线总是看向你的侧面、后面,总之不会看向你的正脸。杨顺曾有机会看清他的眼睛,那是一双漆黑如墨,无论是谁凝视都一定会被吸进去的一双眼睛,他这样想。
“拜。”秋渚双脚落地,关上车门,头也不回地朝校门走了。
下了车的秋渚边走边想,今天不太想上晚自习,还是翘了吧,于是晚自习时间跑到练琴房里躲着。
', ' ')('这个时间所有人都上晚自习去了,音乐社现在没人。
秋渚坐到琴凳上,打开琴盖,摆好乐谱,继续今天的练习。
手指在琴键上按下,钢琴声流出。每天家和学校两点一线,一面应付艺考内容,一面还要为新年音乐会做准备,但他自己也知道,虽然增加了练琴的时间,但是效果并不算得上理想。这个暂时不在他的思考范围,现在的他只有拼命弹琴才能忘记烦恼,在音乐中才能找回自己,在琴声里,他才能重拾一小会儿的坦然。
练习结束,秋渚摸出手机,看到杨顺刚发来两条消息,他没有急着回复,把手机又放回包里。他知道杨顺衣柜里的挂着的那件T恤的主人十有八九就是他的前任廖成毅的,杨顺曾经提到过那么几嘴,但是从没详细说过那段往事,也不知道他们之间到底发生了什么,不过他也没兴趣去打扰。
下课的铃声响了,秋渚背上书包走出来,走向灯火通明的教室,准备去上晚上的课。
虽然是一块儿玩的好友,但是连大征都猜不透夏江这几天是怎么了,周末也不去踢球,变得爱趴在课桌上不说话了。
秋渚那天晚上的举动在夏江心里留下深深的烙印,落在手心里那轻轻一吻,轻柔得像羽毛,落在心底又滚烫得像烈焰,好像唤醒了他沉睡在身体里的记忆。
那代表了什么,夏江想从头理清自己和秋渚的关系,他想了一会儿,一般兄弟会用这样的方式表达亲密吗?这十几年一路走来,他忽然有些弄不清楚了。
夏江坐在座位上,把头埋在手臂里。
杨顺最近为了躲开那个烦人的廖成毅,工作日都提前来到公司。
说到杨顺这个人,每天都穿着得体的衣装,你无论在任何场所、任何时间里看到他,他都是一丝不苟,在工作上也井井有条,永远把工作做得比你预计中的好那么一点儿,和同事们相处既不迎合也不冷场,既不奉承也不贬低,他就是一个在爱情以外的所有领域无懈可击的男子。
每一个周一,杨顺都会比平时稍早一些来到办公室,给自己泡上一杯不加糖的手冲咖啡,这已经成为他最近几年来养成的雷打不动的习惯。
他很享受坐在格子间的感觉,并不是因为热爱工作,而是化作这台巨大机器里的其中一枚齿轮之后,忙碌能帮助自己暂时从那些不愿意回想的烦恼里脱身。
公司里,不少女同事都喜欢往他这个方向偷偷看上几眼,这些年里也不是没有过告白的人,但他永远独善其身,让人难以琢磨。
今天的他忙着忙着,不知怎么又回想起上次和秋渚聊天的内容。
我跟他?哼,早就不可能了,杨顺端起杯子呡了一口杯子里咖啡,苦涩的味道在回忆里翻腾。
他以为他已经埋得足够深,没想到这一次又牵扯出回忆里的前尘往事。
同学、朋友和卖早餐的阿姨都能看出来两个人不对劲,更别提当妈的了。
妈妈周末回到家,一走进家门,只一眼就看出来两个孩子又在闹别扭,这俩孩子,从以前开始就是这样,好的时候亲密无间,要是别闹起别扭来,谁也不搭理谁,小时候就没少因为抢遥控器打过架。
白湘梅好不容易才有时间回一次家,家里只有夏江一个,便先找的夏江。
“你跟你哥又闹什么别扭了?”
“没有。”夏江欲盖弥彰。
妈妈没在意夏江的否认,顺着话头继续说下去:“小秋懂事得早,从小到大都是哥哥让着你,你现在长大了,也该学着让着哥哥了,你哥刚回国就赶上高三,要忙这儿,忙那儿的,还要上课,这么忙,有什么事你当弟弟的,就让一下他呗。”
经妈妈这么一说,夏江又回想起小时候做过的那些调皮往事,秋渚作为一个满分哥哥总是替调皮的自己善后,从没有说过一句怨言,脸上不自觉微微发烫。
听了妈妈的话,他心里慢慢有了主意。
血缘让我们靠得更近,而不是更远,不是吗。
“对了,妈还有件事情想跟你商量……是关于妈妈自己的事。”
夏江一听就明白过来了,他迫切的希望妈妈跟他分享这个家里大大小小的事,别再把自己当成小孩,却又希望来得晚一点,再晚一点的那件事终于还是来了,心跳不由得加速。
“你们俩高三学习忙,妈一直怕自己的事让你俩分心,所以没跟你们说。但是你和小秋都是都是好孩子,妈相信你们,所以打算过段时间就带你们认识个叔叔……你看,行吗?”
“我说过的,只要你满意,我和哥都支持。”
刚从田老师家练琴回来的秋渚,一开门便看到屋子里的妈妈和夏江,意识到他们刚才可能在聊什么,就不想打扰他们,直接回房间里去了。
晚饭时间,妈妈敲了敲秋渚的房门,叫他出来吃饭。
秋渚走出房间,坐到饭桌前。
妈妈每次回来,都会帮兄弟俩改善伙食,这一次也不例外,回来的时候买了食材,和夏江一起弄了火锅,锅里放了萝卜、生姜
', ' ')('、葱白的鲜汤沸腾,发出咕噜咕噜的声音。
夏江夹了一筷子的羊肉卷下热锅涮,遇热的肉片颜色立刻变深,肉收紧,再夹起来,放到味碟里蘸蘸,最后送进嘴里,别提多享受了。
妈妈给秋渚夹了一筷子肉,嘱咐他多吃点,妈一看就知道你又瘦了。
秋渚最近都很忙,很累,压力不下,但是没有人送来关心,妈妈这句话让他一下就绷不住了,尝了几口羊肉,确实好吃。
看到紧绷得像一只刺猬的秋渚终于放松下来,夏江也跟着放下心来。
毕竟是血浓于水的一家人,在这顿饭里很快又恢复了平时的气氛。
电视机里的主持人提醒广大市民朋友,最近几天将有大范围降温,注意保暖,室外温度更低了,寒风呼呼吹,但屋内却暖意融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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