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夜瞥他一眼:“医药箱。”
“我知道在哪,”江冽恍然地点头,握住他的手,带他走到正确的医药箱摆放地,“你看,在这。”
千夜对着厨房柜门沉默一秒,顺理成章地说:“既然你知道,那你也自己涂点药吧。”
江冽余光扫过外面的一地狼藉,沉声说:“哥哥,我们来做个交易好不好。”
“什么?”
“你帮我涂药,我帮你收拾东西。”
“不好,”千夜摇摇头,抬手搭在江冽的肩上,笑盈盈地说,“你住在我这里,帮我整理东西就算是房租。”
“……”
江冽认命地打开医药箱,翻出喷剂,准备自力更生。
他垂着眉眼,看起来总有点任劳任怨的委屈模样,千夜觉得他的委屈很没有道理,谁让他把舌头伸进来的,任谁面对嘴里多出来的不属于自己的东西,第一反应也是咬下去吧?
外面没镜子,江冽也懒得找,拿开喷剂的盖子,就这么准备使用。
千夜疑问:“你这样能看得见伤口吗?”
“没关系,这不重要。”江冽无所谓地说,听起来对自己的伤半点不在意。
千夜一顿:“你是不是在跟我装可怜?”
“嗯,”江冽坦然承认,可怜兮兮地说,“我只有你了,哥哥,如果你不想要我,那我也不想要我自己。”
“……你只是舌头被咬破了,不是绝症晚期。”千夜吐槽归吐槽,还是接过他手里的喷剂,“张嘴。”
千夜咬的地方在舌尖靠后一点,比较偏,这么长时间过去,早已经不流血了,但看起来还是有点深。
千夜仔细给他喷完药,习惯性的想摸他的头发,手伸出去又收回来,到底还是打消了这种想法:“以后不要这样了。”
江冽缓了一会,慢吞吞地问:“‘这样’是指哪样?”
“哪样都不要。”
“我做不到。”江冽抬起眼睛,因为喷药,他差不多是坐在台子上的,“哥哥,我亲你的时候,你会觉得恶心吗?”
千夜想了想,江冽闯进来的时候,他除了始料未及的意外,没想到他会这么大胆,还有陌生,对江冽舌头的陌生。
恶心吗?似乎是没有的,非要说的话,大概有一点别扭,因为太熟悉而产生的别扭。
但这么说的话,应该很容易就会给江冽希望。
他点点头:“会。”
江冽感觉自己没听懂,目光茫然地闪了闪,接着才明白过来这个字的意思。
他像是被十级狂风卷过的荒野,卷走一地枯草,露出狼狈的内壤。
他仓促地转过眼,艰涩地说:“……这样。”
但没有几秒,他的眼睛还是红了:“那我……我也没有办法了,哥哥。”
“就算你恶心我,我也……我也还是喜欢你。”江冽语速缓慢,声音很低,因为他没有更多的力气来维持若无其事。
被自己最爱的人恶心,即使是江冽也没办法做到冷静。
这一瞬间,千夜不可避免地想起从前。
那是江冽小学三年级的时候,不算大也不算小的年纪,期中考试完都要开家长会,别的学生家长都去了,千夜的父母刚好在忙一项非常重要的事务,抽不出时间过来,只能让千夜代劳一趟。
千夜没有意见,进教室的时候还被一群小朋友哗啦啦围观,问他是哪家的哥哥,怎么长得这么好看,有没有女朋友。
千夜笑着说:“我是江冽的哥哥。”
有小朋友惊讶地说:“哇!江冽以前都没有跟我们说过他有哥哥!”
“这样吗?可能因为我太好看了吧,他怕你们嫉妒他。”
小朋友被他逗得羞恼:“我们才不嫉妒呢!”
开完家长会,其他家长都先出去了,千夜被班主任留下来,听老师讲了讲江冽的情况。
老师说,江冽在教室基本不说话,担心他有自闭倾向,希望家里人能多关注他的情绪。
千夜有些意外,因为江冽在家里不会这样,但老师也没有这么骗他的必要,于是他点点头,表示自己一定会注意。
等他出去,他就看到一群小朋友在一边玩,家长们脸上带着笑,温和又宽容地看着自己的孩子,那么多人里,唯独江冽坐在台阶上,低头看着一棵草。
小孩子也是会感觉到孤独的。
江冽比一般的小孩子还要孤独许多。
千夜感觉心里起了一场湿漉漉的回南天,挥之不去的酸涩。
他走过去,俯身敲了敲他的额头,声音很轻地问:“小鬼,你怎么一个人在这?”
他没有用力,可江冽还是捂住了脑袋:“……我在等你啊。”
我在等你。
这句话他后来听过许多遍。
为了方便喷药,江冽差不多是坐在台子上的,他说完那句话,沉默一会,似乎在酝酿力气站起来,可大约时间太短了,没有准备好,千夜还是看到他晃了一下。
以前很多次,千夜会突然跳到江冽身上,让他背着自己,又或者是从后面吓他,但也从来没见他站不稳过。
“我去睡觉了,晚安,哥哥。”江冽越过他,照旧说了这么一句话,语气如常,带着对他的眷恋。
声音却轻得几乎要听不见。
要叫住他吗?
还是就让他这么以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