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屿一定在骗自己,自己的喉咙肯定是坏的。
李韩和尹生原本离杨屿挺近的,可是现在都离他远远的,保持了两米的安全距离。他们都是军校的孩子,也见过教导员发脾气,甚至用关禁闭来处置最难管的学生。可是杨屿的表现太不正常。
在学校里,谁都知道戚洲是聋子,谁都会用写字的方式和他交流,他总是随身携带一个小本子和一支笔。
可是杨屿刚才,竟然要戚洲学会说话,这完全是不可能的任务啊。
忽然,更令他们害怕的事发生了,也是这件事的出现,让他们完全相信杨屿已经被刚才那场偷袭吓疯。
他竟然用双手,掐住了戚洲的喉咙。
戚洲昂着脸,好疼。
他才9岁,可是身体已经进入发育前期,小小的喉结一颗,藏在皮肤下面,根本没有长起来。可是摁下去的时候就像找到了一颗藏在沙子里的圆形玻璃珠,是硌手的。杨屿现在就是找到了,亲手压在那上面,两只手一起,看上去要把自己掐死。
“怎么说不了?你的嗓子又没有生病,你说话!”杨屿能感受到自己喉咙里的震动,同样,这种震动他也在戚洲说话的时候感受到了,“声音从牙齿和舌头上经过,喉咙也会震动,你说话,你说话的时候,我手底下都是震的。”
戚洲张着嘴,耳边仍旧是一片死一样的宁静,摇头的时候,眼泪不由自主地掉出来。听不见,听不见的世界太痛苦了,哪怕能听到一点点声音呢,他也不用这样辛苦地去猜,还总是猜不对,惹杨屿生气。
杨屿原本还想再说什么的,可是一见戚洲哭,好像什么都说不出来。
戚洲哭的时候……为什么那么好看?
“哥,哥……”尹生小声求助,他好怕戚洲被杨屿给掐死,“哥,他们打架……”
正忙着擦地的一个高大学生看了过来,又放不下手里的工作,只好叫了几个同伴过去。杨屿还在看戚洲的眼泪就被高年级的学生压制住了,还没来得及解释,侧脸就被压在了墙上。
“你在做什么?低年级学生。”一个声音在他耳边警告,“如果让我发现有人在军校里伤害同伴,我会马上和教导员报告。”
杨屿看不太清楚,也拒绝开口交流,但是余光还是扫到了那人。
他有一头齐肩的半长发,精致的面孔,奶白色的皮肤,盛气凌人的眼神,就是刚才尹生说过的人,那个高年级的迟澍。
还和教导员报告?杨屿最看不起这种学生了,他们只知道听从高层的安排,拿身份来压人。将来这种人就算觉醒也只知道效忠,根本不懂什么叫做反抗。但是现在他面对迟澍确实没有反抗的能力,按照尹生的说法,迟澍已经17岁,足足比自己大了7岁。
头顶还是血红色的光,脚下是一整片的血,好像世界只剩下红色。杨屿的脸开始发疼,一片滚烫,就在他开始思索将来要不要杀掉迟澍的时候,整个防空洞都亮了。
这一亮,象征着刚刚的空袭危机已经过去,会有人来救他们,所有人都可以活下去。
但是那些失去了肢体的人,恐怕就要永远失去。在这一天里,杨屿近距离感受到了战争的残酷,他开始懂了,原来自己的爸妈在战场上经历的恐惧就是这个。
戚洲继续缩在角落里,只是偶尔抬一下头,喉结和下巴都是红红的。
很快,防空洞的大门被外面的人打开,有带着枪的人来救他们。他们穿着统一的迷彩服,军靴锃亮,每一个人好像都一样高。
他们都是哨兵,杨屿清楚,因为以前爸妈就这样。人一旦觉醒为哨兵就会变得强壮又高大。
幸存者按照顺序被带出防空洞,这个状况肯定没法上课,只能停课,所有人回宿舍,没有命令不允许擅自离开。就这样,杨屿的学习生活还没开始就遭受重创,他只能和戚洲在一起了。
只是在离开防空洞之前,他偷偷地拿走了一张军校的平面图。
回到双人宿舍,杨屿就开始研究平面图,他很喜欢这些,喜欢搞懂所有的金属建筑。除此之外,他还想知道如何才能出去,哪怕出去一天也行。
戚洲像是吓坏了,一直躲在被窝里。
杨屿也没有管他,他的注意力全部都在平面图上,以及如何戴着口罩生存。口罩里面绝对有一层金属,杨屿已经接受现实,自己一辈子都要戴着它了。只希望将来能找到更好看更方便的。
他学着把食物切成小块,慢慢地吃,再看一眼戚洲的餐盘,他什么都没吃。
好像是睡着了?杨屿看着床铺上的小鼓包,犹豫了一下,没有过去看他。
戚洲确实是睡着了。
他好累,好想回家,就像做了一场噩梦,只是这场噩梦是无声的。他张开嘴大声喊,也没有人回应,想要去找杨屿,又不知道去哪里找。
梦里的爆.炸也是无声的,能把整个军校炸飞的力量,自己都听不到。这个世界永远和自己没有关联,永远都是一个局外人。就连杨屿都想要掐死自己呢。
杨屿……他掐住自己的脖子。
忽然,他觉得有人在晃他。
杨屿在晃戚洲,现在接近晚上22点,宿舍管理员已经命令熄灯。
屋子里的灯熄灭,可是人却没有睡着。
戚洲猛地睁开眼睛,害怕地往后躲。杨屿生怕他叫出来,一把捂住他的嘴。另外一只手拿着戚洲的小本子,朝他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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