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里人对我并不好。
玛嘉莉用力蜷缩起身体,似乎这样能更暖和一些,讽刺地道:说起来我还要感谢他们呢,要不是他们让我从小就住在阴冷的阁楼里,要不是他们让我从刚记事起就开始干粗活,我也不会像现在这样抗寒还力气大。如果不是遇见了兰斯,我现在肯定被被送到不知道哪个老头子的床上了。
人在最脆弱,最无助的时候总会流露出些许真实想法,就算再怎么心机深沉,玛嘉莉到底也才二十二岁。
玛嘉莉吸了吸鼻子:算了,不说这些了,你会写给谁呢?
写给我的老师吧,温荣兮教授。 陆烬朝轻声道,我没有亲人,如果非要说谁最亲近的话,就只有老师了。
那个和你一起来首都星的小哨兵呢?玛嘉莉问,我听说学院的战斗之夜他还专门去找你了吧。
啸鸣吗?陆烬朝笑了笑,笑意却不曾到达眼底,他声音很轻,说出来的话却堪称冷酷,你不会以为我喜欢他吧?在我眼里他就是个十九岁的小孩,我一直把他当成弟弟看待。
玛嘉莉啊了一声:我以为他会是你的哨兵。
如果喜欢的话,战斗之夜的那天早上我就会答应他了,对我来说,最重要的人还是老师,如果不是他,就不会有今天的我。
陆烬朝隐瞒了他和林啸鸣的关系,他不想让玛嘉莉注意到啸鸣。
他的种种反应滴水不漏,根本没人能想到,陆烬朝在身受重伤,几乎每说一句话都要从嘴角涌出一点血迹的时刻,还能想着这些。
尤其他在众人眼中,一直都是典型的老实人。
但他好歹工作过三年,医院里也少不了勾心斗角,晋升名额,讨好领导,同事关系虽然没怎么亲身参与,也见过不少,所谓政坛差不多就是升级版的那些破事,只不过更脏一点,手段更多一些罢了。
都二十六岁的人了,怎么可能白纸一张呢?
玛嘉莉应该是相信了。
陆烬朝之后又和她聊了一些掏心窝子的话,这次全都是真实的剖析:自以为再无希望却突然觉醒成为向导的茫然和惶恐,作为向导学院最高龄学生、突破记录的无措,还有数次因为身体不协调社会性死亡的尴尬。
他说得非常真实,两个都经受过苦难,好不容易过上好日子的人会有更多的共鸣。
到最后玛嘉莉也打开了话匣子,说起自己过去的一些事情。
陆烬朝知道,他正在逐渐瓦解玛嘉莉对他的防线。
生命危急时刻的相互扶持能让两人之间建立起更加深厚的羁绊,他不相信玛嘉莉,却要尽量获得玛嘉莉的信任,甚至让对方开始依赖他。
这样如果能够活着回去,之后就会轻松许多。
两人聊着天,似乎连时间的流逝都被忘记了,冰天雪地之中,他们相互提醒,彼此安慰,鼓励着坚持下去。
他们谈了很多,最后进行到一些理念上的交流,玛嘉莉之前从来没机会跟谁谈论这些,她是个向导,也是个女人,在许多人眼中,是不适合说起这些的。
兰斯倒是会和她聊一些政局上的事情,可玛嘉莉绝对不能让他知道,自己都做过什么。
黎明计划让陆烬朝知晓她的一部分野望,虽然不能和盘托出,能聊的东西也不少。
相比起玛嘉莉的言辞中流露的激进,陆烬朝要温和许多,他尽可能在不暴露自己的情况下,化解玛嘉莉思维中堪称恐怖的极端和偏执。
就像啸鸣曾经提醒过他的那样,她很危险,非常危险。
但陆烬朝想尝试一下。
也许在与虎谋皮,但谁才是最终的赢家,都说不准。
说到最后两人都口干舌燥,只能抓起雪放进嘴里,喝一些雪水。
玛嘉莉轻轻舒了口气,突然来了一句:如果能早点遇见你就好了。
陆烬朝假装对她的想法一无所知,他闷闷咳嗽两声,压制住气道里泛上来的血腥味,笑道:现在也不晚啊,如果能遇见志同道合的人,无论什么时候都不算晚。
玛嘉莉只是笑笑,垂下眼帘,不再说话。
第123章
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
距离飞船失事已经过去了六个小时。
唯一的感受就只有冷,很冷。
驾驶员中间短暂醒来了一次,完全不记得发生了什么事情,很快就又陷入昏迷,陆烬朝注意到他的体温正在下降,就算有自热帖在,热量也不足以维持一个昏迷伤员的正常状态。
玛嘉莉意识也逐渐昏沉,明明那么冷,她却感觉身体正在发烫。
她本来想去外面做求救信号,起码在雪地里踩出SOS的字样,但是刚刚一出去,就差点被寒风吹倒。
风比刚坠毁时更大了,外面正在下着暴雪,甚至连飞船的残骸都要被掩埋。
身上的衣物根本不足以御寒,如果执意出去,极有可能直接倒在外面。
可是如果不去,救援人员真的能注意到他们踪迹吗?
陆烬朝拦住了她,玛嘉莉只能强忍着焦虑,继续等待。
似乎是永无止境的等待。
胸痛已经强烈到了麻木的地步,每一次呼吸,都有血沫被带出,吸氧已经无法缓解呼吸的窘迫,他的胸腔可能存在积液,也可能感染了。
陆烬朝闭上眼,精神力释放而出,自由自在地散发出去,似乎在这一瞬间,超脱了肉体的痛苦。
白隼的身影出现在暴风雪中,翱翔在灰蒙蒙的天空下,风雪并不能阻挡它的身姿,白鸟振翅腾起,掠至云端,将死亡和痛苦甩到身后。
在最纯白的地方,找寻希望。
一如许多次在幻境中看到的场景。
明明是就要将他埋葬的雪原,陆烬朝却感觉不到恐惧。
似乎一切都是那么熟悉,印刻在他的血脉里。
可能因为自己当年正是在一颗冰封星球上被捡到的?
而白隼作为极地鸟类,寒冷的环境本来就会让它更为自在。
云津早在数分钟之前,就注意到了它的猎物。
一只天鹅不知为何掉了队,正在穿越雪原,进行迁徙。
孤零零的一只。
和还在幼年期,身长不足半米的白隼相比,成年的天鹅张开双翼,似乎有它的三倍那么大,天鹅飞行在万米高空,不同于低空中的暴雪肆虐,上方的云层格外平静。
但云津比它还要更高。
汇聚着寒意的云层之中,天鹅完全没能注意到上方暗藏的杀机。
锐利的褐色眼眸紧盯目标,就算是雪地上最不起眼的丁点动静,也会被放大无数倍,更别说一只移动中的天鹅了。
风速,角度,力道。
收敛双翼,向下俯冲。
洁白无瑕的身影如同投掷而出的矛枪,径直冲向天鹅!
锐利的喙一击命中了天鹅头部,响动淹没在破空风声中,巨大的冲击力量几乎要直接将天鹅的脖子拗断!
天鹅这才意识到了致命的危险,疯狂地想要甩掉敌人。
然而云津已经骑在了天鹅的脖子上。
它咬住天鹅脖子,强迫它朝着雪窝子所在的方向前进,不断压低天鹅的身形,将近三十公斤的天鹅竟然完全拿它没有任何办法,不断哀嚎着,被迫降低,再降低。
很快它们就离开了万米平层,进入风雪肆虐的高度,天鹅疯狂拍打着翅膀,想要将云津甩下来!
厚实的羽毛抵御着寒风,却无法抵挡白隼猛烈的啄咬,点点鲜血冒出,在风中冻成血点,和雪花一起落下。
两只白色的鸟类一大一小,在风雪中纠缠撕斗,狂风吹动身体,朝着不可控制的方向下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