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白恩这种长期服用的人来说药效很缓慢,他听着楼下关门的声音,起身看着车缓缓离开,郑和似乎在车后窗回头看了片刻,但距离太远,白恩只能勉强看到对方的脑袋形状,并以此猜测。
安眠药常用成分是苯二氮类,具有镇静、抗焦虑、肌肉松弛、抗惊厥作用,白恩很享受它所带来的片刻宁静,他侧坐在阳台上,歪头像是看戏一样看着从墙壁里、天花板上、地板缝隙中冒出的人影,他们围聚在白恩身边,或蹲或坐,每个人都用自己充满血丝的眼睛紧紧盯着白恩,突然‘碰’了一声,白恩侧头,发现是他身旁的一个胖子脑袋爆炸了,大片的血从他空荡荡的脑袋里流出来,胖子伸手指了一个方向,那里站了个穿着一身作战服的男人。
令白恩觉得此人奇怪的,并非是他被挡住的脸,而是男人手里拿着只装有消音器的枪,枪口正只着自己。
白恩不明白,这个人到底是不是自己想象出来的。
若那支枪是真的,他又该怎么办,房间里能够伤人的东西都被收起来了,连刀叉都是塑料的。
白恩看着自己手上在台子上沾到的白色粉末,拍了拍,轻轻将它们吹落。
“你是来找我的吗?”白恩问道。
那人没吱声,向前走了一步。
“不打算和说什么吗?”
男人举着枪,一步一步向白恩走进。
“不用那么紧张的,我旁边什么都没有,你应该看出来了。”白恩很轻松自在地换了个姿势。
男人终于走到白恩旁边,一动不动地死死盯着他。
白恩完全无视男人的眼神,倾身从旁边的柜子里拿出烟盒,并不是他常用的二号雪茄,而是郑和经常待在身上的红塔山,白恩将烟叼在嘴上,咬着烟蒂含糊不清地问道:“有火吗?”
那人慢慢举起枪。
白恩笑了笑,眯起的眼睛特别漂亮。
“你也看到了,我现在生病,”白恩指了指自己的脑袋:“这里出了毛病,我想你们之前应该也已经调查过我了,对吧?就当做善事吧,给我火,我没力气反抗你的,你可以活捉。”
男人收枪,白恩慢慢放松身体,突然那人握起拳头,重重地砸在了白恩的肚子上!
“……咳!”白恩缓慢地吐息,吐出一口血痰,他低下头,眼神被发丝遮挡,久久,白恩忽然抬起下颚看着男人,问道:“现在,你相信了吗?”
男人带上手套,伸手要抓白恩,白恩微微侧过那只手,半个身子都悬挂在了窗外,那人大惊失色,伸手要去把白恩拉了回来,白恩又一次侧过去,这次只有双腿还挂在窗框上了。
“我说了,”白恩咬着嘴上的香烟,看着它随自己说话而上下摆动,道:“给我火,听懂了吗?不然就鱼死网破,我不在乎的。”
男人沉着脸,用眼神丈量自己离白恩的距离和跳下去的时间,从口袋里搜了搜,拿出一块小方块,在白恩的眼前轻轻一划,啪嗒一声,香烟点燃了。
白恩掐住烟,深深吸了一口气,过了一秒左右,烟丝缓缓从那张薄薄的唇中吐出,白恩将头转向窗外,问道:“什么时候他们才会回来呢?”
男人又抬起枪,指着白恩,他的声音沙哑低沉,道:“请上路吧,白先生。”
“你难道还没发现么?”白恩抬手拢了拢头发,又吸了一口。
男人警惕起来,抱着枪看了遍四周,问道:“发现什么?”
“单纯真好吶……”白恩似叹息般说完。
男人忽然双膝跪在地上,抽动几下,不动弹了。
轻轻将烟蒂掐灭,白恩打开了窗户,等着郑和的那辆车。
从最开始,白恩的举动就不是点燃那只烟,而是窗户。
白老爷子交给白恩的第一节课就说:任何时候,不要站在床边,记得拉上窗帘。
白恩偏偏要反其道而行之,他将自己的所有住址改成了最精密的八层防弹设施,他有事没事就跑窗户上转悠一圈,白恩曾经在很清醒的一个清晨拉开窗帘,发现上面卡着一颗子弹,玻璃像花瓣一样围着子弹绽放,白恩猜测着那个扣动扳机的人发现这个方法不行时那种抓心挠肝的愤怒与失望,笑容维持了一上午。
白恩就是这么一个腐烂到骨子里的人。
他觉得自己活得很痛苦,那么所有人都应该像他一样痛苦。
一点点之前备在窗边的合剂与白恩随手放在窗户旁边忘记吃的安眠药,白恩将它们用手碾磨成粉末,轻轻洒落在自己身旁,他自己长期受药物控制产生了抗药性,勉强提起力气说话,而那个可怜的倒霉人,或许压根没想到白恩的醉翁之意不在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