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氏贪婪上不得台面,她不怎么看得上。只是如今婚事未定,不可节外生枝,她便也纵着她摆长辈的架子。可她也不是任人搓扁揉圆的面人儿,谢氏来讨画,她自然是要亲自送去——承辉苑尽在顾昀的掌控之中,无论是顾明珍的小心思还是谢氏的贪欲,她只需让他的人瞧见,让他心里有数便是。
他是一位有志向有野心也有手段的郎君,晏安宁挑中他,也是瞧中了他这一点。
这样的人,日后成了亲,大事小事他都会心中有数,只要他不装聋作哑,晏安宁也不介意让谢氏和顾明珍占一时的小便宜。
侯府,正房。
“这次的事,实在是麻烦小叔了。”
在一众庶子庶女面前不怒自威的马氏此刻面带温和的微笑,看着右手边一身绛紫长袍的顾文堂。
顾文堂面庞平和,淡笑着吃了一口茶,才道:“二嫂不必见外,马家兄长也只是一时不慎卷入了那险事中,两家本是姻亲,互相帮扶也是应该。”
娘家兄弟险些出了事,马氏连着几天都没怎么睡好,是以顾明珍四处显摆才招了她的眼,引来责罚,倒不全是为了庶子赢过了嫡子的事情。
好在如今雨过天晴,马氏的一颗心总算能放在肚子里了,她看着这位不苟言笑的小叔子,难得存着感激,大着胆子想帮他说一门亲事:“小叔如今掌着权柄,夙兴夜寐实在辛苦,不若早些娶个知冷知热的人儿进府,也好让太夫人安心,自个儿的日子过得也舒心些。”
顾文堂闻声不置可否,眼眸沿着茶盏边缘随意地逡巡一圈,落到了楠木桌上摆着的五蝠络子上。
“这络子倒是打得精巧,是二嫂哪个女儿孝敬您的?”
听他扯开话题,马氏心头无奈,却也知她不如太夫人的话有分量,且这位显然也不是个听话的人,不然不至于耽搁到今日都不成亲,只好顺着他的话接道:“是三丫头做的……”
一边的沈嬷嬷却掩嘴笑:“都是一家人,夫人怎么还在三老爷跟前说瞎话?三姑娘若是能打出这么精巧的络子,夫人也不用日夜忧心她的婚事了。”
马氏扫了她一眼,虽有些不悦,却也知沈嬷嬷是不想让这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庶女在小叔跟前得了抬举,只好笑道:“这手笔一瞧是晏家表姑娘的,这丫头心善,多半是捱不过三丫头的央求,辛辛苦苦做好了不留名地送到我这儿来。”
顾文堂颔首,并未多言。
马氏却像是又找到了立足点,笑眯眯地道:“说起来,咱们家的五少爷等秋闱张了榜,大抵就要求娶这位表姑娘了。小叔你这个做长辈的,也该上上心,总不能事事都要落在侄儿后头。”
顾文堂没料到马氏现如今也得了母亲那等乐趣,随意说些什么事都能攀扯到他的婚事上,不免失笑。
他慢慢地放下茶盏,想起那一日路过东边瞧见的那一幕,忽而道:“被侄儿赶在前头也不是头一回了,我不着急,嫂嫂若是急着作媒,不若便想将这个中意的儿媳妇娶进门,日子也能更热闹些。”
……
这一日实然又到了每月初一晏安宁出府查账的日子,晏安宁随着姨母一起去给马氏请安,顺便讨要出府的令牌。
她毕竟不是和侯府沾着血缘的亲戚,是以马氏对于她每月出府的事并不阻拦,每每来求见,态度也还算和善。
到了正房的门口,马氏身边的婢女迎荷一瞧见晏安宁,就神神秘秘地拉着她的衣袖到:“表姑娘来得可巧,方才正听见夫人向三老爷夸赞您女红了得呢……”
晏安宁心中一跳,还未说话,江氏眼里的笑就快要溢出来:“当真?”
当即就一副要拉着晏安宁进屋求见的态势。
在江氏眼中,顾文堂是长辈,又位高权重颇负盛名,若当真能在他面前留下个好印象,哪怕只是三言两语的抬举,求娶安宁的人家的门第就会水涨船高许多。最终即便还是要嫁入侯府,那也是百利无一害的事情。
可晏安宁心里却发怵。
她曾见过顾文堂一面。
那人的一双眼睛似鹰隼般锐利,所有的小伎俩小招数在他面前仿若都无所遁形——那还是几年前的事情,那时她为了接近顾昀,装作喜欢地尝了一道她极为害怕的菜肴,在厅堂里还是一派云淡风轻,可出了门一转头,就开始翻江倒海。
偏偏这样的狼狈姿态被路过的顾文堂撞了个正着……
现如今,她再也不必违逆自己的心意委屈自己的胃口去讨好他,反倒是他来想尽办法讨她欢心要更多些,可想起这一桩事,想起顾文堂那时看她的眼神,她还是觉得十分尴尬难堪,本能地不想去见到这个危险得令人心悸的男人。
屋内珠帘晃动,似乎有男子的脚步声在靠近。
晏安宁无暇去想其他,下意识地拉着姨母的胳膊躲进了一边的茶水房中。
顾文堂阔步而出,淡漠的眼神毫无目的地扫向四周,只来得及瞧见右手边的门槛上方,晃荡而过的长裙裙摆。
那裙摆上用滚了金丝的线绣着繁复的纹样,一闪而过的当空,其上的睡莲却在清晨的光影中栩栩如生,仿佛活了过来似的。
作者有话说:
顾相:谢绝二嫂催婚,有时间不如自己再当一次婆婆
笙笙:?你最好记住你现在说的话
第4章
对于这回的避而不见,晏安宁给出了借口——她这针线活毕竟是打着顾明珍的旗号送到马氏眼前的。纵然马氏心中有数,还在顾文堂面前提起,可她却不能明目张胆地承认,否则,这回的忙就算白帮了。
江氏勉强接受了这个理由,心里却很是遗憾。
她的安宁这般好,却要被这些俗人挡了前程,实在是不值。
晏安宁却觉得神清气爽,尤其是出府后清点了账目,发现一手提拔起来的几位掌柜都还算能干,今年的盈余比之去年又要高上一大截后,一连几日,她脸上都洋溢着挥不去的笑意。
仿若是为了让她更高兴些似的,没过几日,官府报喜的差役也上了门。
顾昀中举了。
不仅中了,且还是头名解元郎。
一时间,承辉苑那头个个喜气挂上了脸,听闻素来抠门的谢氏都出面给下人们发放了不少赏银,正院那头亦有赏银发下来,只是里头服侍的人的面上,笑意就没那么真诚了。
顾昉不出意料地落第了,作为没有爵位继承的嫡次子,一身闲差毫无建树的阳安侯亦没有什么恩荫能传给这个儿子。
而今庶子上进年少中举,竟是隐隐有东风压倒西风的势头——五少爷的前途或许比不过继承家业的世子,却是实打实地压过了二少爷的,就连阳安侯听闻消息,也当着众人的面将庶子狠狠夸赞了一番,还扬言要大摆宴席,很是春风得意与有荣焉的模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