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无论这位相爷在外头人眼中是多么令人畏惧的人物,在阳安侯府,众人都奉之如神明,一提起他,除了尊敬,更多的便是与有荣焉。
晏安宁听着也附和了几句,谢氏被哄得开怀,也不再推辞地畅快地收下了那副《富春图》。
“对了,方才三妹妹那头……”
谢氏看着晏安宁一脸关切的神情,微微一叹,颇有些恨铁不成钢的模样:“不必理睬她!这么大的脾气,一有不顺心的事就摔瓶子摔碗,我是管不住了,等到了婆家,有她好受的!”
晏安宁还未说话,一边的婢女就忧心忡忡地安抚起谢氏:“姨娘说的这是哪里的话,三姑娘除了能指望您和五少爷,还能指望谁?您若是不管她了,哪里还有三姑娘的好日子过呢?”
这般一个唱红脸一个唱白脸的情状晏安宁见过不下数十回了,一瞧便心知对方约莫是又要有求于她了。她眸色平静,一开口语气却似乎带着几分焦急:“究竟是怎么回事?您也是,亲母女哪里能置这样的气?”
谢氏见她一如既往的识趣,眼中闪过一丝满意。
那婢女得了台阶,更是一脸酸楚地开口道:“表姑娘不知晓……正院那头这几日心气不顺,故意拿着咱们三姑娘做筏子呢。三姑娘女红不好您是知道的,正院却偏偏要三姑娘打什么络子,还说要拿给黄夫人品鉴……三姑娘唯恐在外人面前落了侯府的脸面,吃不着睡不好,这才脾性大了些……”
晏安宁一听就明白了是怎么回事。
顾昀有一胞妹唤作顾明珍,已经快到了及笄年岁还未定下人家,与她脾气骄矜在京都声名不好有很大关系。
前几日从秋闱考场出来,被考校的不只有顾昀,还有侯夫人马氏的嫡次子顾昉。然而顾昉从来都是个招猫逗狗的跳脱性子,功课上也不用心,能走到乡试这一步全靠侯夫人花了大价钱延请名师赶鸭子上架,是以前头每回都是堪堪入围。
只是,这一回顾昉就没这么好的运气了,进了书房顾文堂三句两句考问之下便知,此番秋闱,顾昉是板上钉钉的没戏了。
顾昉年长却处处不如顾昀,这回更是眼瞧着要名落孙山……照顾明珍的性子,此事定然没少在外头说嘴炫耀,被马氏听说了喊去敲打一番也很正常。
只是这回大约真是惹恼了马氏,竟说要闹到黄夫人那儿去——黄夫人是大理寺卿徐大人的夫人,出身高门又性子活络,与京都叫得上名号的夫人都有过来往,这些年来也促成了不少良缘,凡是家中有适龄儿女的贵胄人家,无不将之奉为座上宾。
若是从黄夫人口中说出顾明珍有什么不好,后者的婚事只怕更是举步维艰了。
饶是如此,承辉苑区区一个下人竟然敢说嘴当家夫人,却也是大不敬了。
晏安宁并没接那婢女的话,只柔声劝慰道:“姨娘莫要心焦,夫人应只是敲打教诲三妹妹一番,毕竟这府里还有许多云英未嫁的姐妹呢。一笔写不出个顾字,若是坏了三妹妹的名声,于整个顾家都是损害,夫人又不愚笨,哪里会这般行事呢?”
她将来若要嫁过来,除却谢氏这个亲婆母,马氏这个嫡婆母也不可得罪——阳安侯身子还算康健,即便是去了,照马氏的性子也万万不可能看谢氏这一房在外头潇洒度日,分家的可能不大。
谢氏的婢女能在此处说嘴,她却不能为了迎合谢氏说侯夫人半个字的坏话。
谢氏微恼,不免恨这丫头总是这般油盐不进,滑不溜秋地让人难以拿捏。马氏是不傻,可马氏自个儿的亲生闺女早早出嫁当上了公侯夫人,又哪里会管庶出女儿和隔房侄女的死活呢?
若是太夫人还住在侯府也就罢了,马氏不敢怎么跳脱,可如今太夫人一心扑在相爷这个小儿子身上,马氏就是真干出这种事,也不足为奇。
“你说的是,是我想岔了。”谢氏勉强地笑了笑,拉起晏安宁的手道:“你和明珍那丫头一向亲近,不如随我一道去劝劝她。天这么热,大动肝火对身子也无益。”
她推脱不得,只好点头应是。
一行人到了方才的西厢房门口,还未进门,隔着珠帘便有一青花茶盏将将落在了晏安宁脚边,溅出的茶水霎时间染湿了朱红绣鞋的鞋面。
晏安宁垂下眼睑,脚步微顿。
一旁的谢氏面色一变,忙关切晏安宁有没有被烫着,带来的丫鬟婆子霎时也乱作一团。
屋内。
珠帘后站着的少女却并不似外人口中说的那般气急败坏,她隔着帘子望着那影影绰绰的姣好身影,依稀能分辨出素色绸带下细细的腰身,只能算得上中人之姿的面容上闪过嫉恨与不满。
这一场戏原就是做给晏安宁看的——论女红,府里的夫人姑娘哪个都赛不过她去。她也知自己是有求于人,可求的人是晏安宁,便让她百般不自在!
晏安宁出身那般低微,如今却将哥哥和姨娘哄得团团转,哥哥更是当着姨娘和她的面说过非她不娶……
她这样的身份,能得哥哥垂青便该感恩戴德,方才路过西厢房时竟敢装作没瞧见——纵然知晓是姨娘为了那副价值不菲的画将人拉走的,顾明珍心里头还是很不得劲。
照顾明珍所想,马氏给她没脸的事在府里传得风风雨雨的,晏安宁早就该来帮她,而非要她们使计策三催四请才是。
顾明珍轻哼了一声,收拾好表情便撩开珠帘走了出去,瞧见晏安宁才哎呀了一声,佯装歉意:“安宁姐姐,都是我的不是,我不知晓你和姨娘在外头……”
谢氏不着痕迹地瞪了她一眼,也帮腔道:“是啊,安宁,她就是小孩子脾气,心思纯良,你可莫要怪罪。”
晏安宁琉璃般的瞳眸扫过顾明珍的脸,微微颔首道:“自然是误会一场。”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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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一出承辉苑,招儿便再也忍不住了:“姑娘,你这般让着她们母女,她们是越发得寸进尺了!”
那谢氏说是官家姑娘出身,实然不过是个八品小官的女儿。
其父一把年纪了才考上个同进士,靠着先辈的关系得了个京官,后来京中做官上下打点颇费银钱,家里揭不开锅了便将这个女儿送到了阳安侯府做妾。
是以谢氏说是读书人家出身,实然不过是识得几个字罢了,什么清流风骨半分都没有。
至于《富春图》这等名画,她又哪里会品鉴什么?
想来不过是当日二姑娘顾明惠与姑娘闲谈时被她听去了,后者自此便心心念念这幅价值不菲的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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