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却立在原地背着手等她,等那姑娘细碎的脚步声在背后响起,才又抬步往前行。
咫尺间的距离,安宁纤长的手指想握住他的衣袖,同他道些什么,可到底只是堪堪捏住一角便被他带离,她被那力气带得脚下一滑,便站不稳当了。
那人一贯的敏锐,敛眉回首,毫不费力地攥着她的手腕稳住了她摇摇欲坠的身形。
她小声道谢,圈在她手腕上的手掌便一路下滑,自然而然地牵住了她的手:“看着路。”
他面孔上的表情是那样的淡漠,仿佛真是怕她因跟着他受了伤徒增麻烦,姑娘下意识要提醒的大防之礼便又被压入了腹中,找不到合适的时机道出。
回国公府走的是一条近道,平日里不常有人走动,她被他牵着手,纤长的手指掩藏在冬日里两人交叠的宽大袖口中,旁人若非离得近,也是瞧不出什么端倪的。
哪知,过了一个拐角,便有一打着哈欠的婆子迎面撞上来,瞧见他二人并肩而来,目光在晏安宁沾染上了些许泥点子的金丝绣鞋和顾文堂情形大致相同的玄靴上打了个转儿,立刻就吓得匍匐在地上求饶:“奴婢惫懒,奴婢该死!”
天知道,相爷和表姑娘怎么会偏偏选这条路走!
而看到这婆子的头一瞬,晏安宁就忍不住想将用力将手从他掌心里抽出,谁料她用的劲儿越大,他便也更用力地握住她的手,山丘般的难以撼动,反倒让她有些吃痛起来。
顾昀想禁锢她,尚且要用全身的力气来抱住她,可被顾文堂困住,竟只需要这男人的一只手。
当着这婆子的面,晏安宁又不敢露出端倪,便也只能由着他牵着,不再挣扎。
顾文堂眸光冷漠,眉眼间笼罩着一股明显的戾气,婆子不疑有他,只当自己真是犯了错闹到了相爷跟前,惹得相爷不快了,一双腿吓得抖如筛糠。
晏安宁见不得这个,到底不是什么大事,便温声让那婆子起来,又告诫道:“往后不可这般疏忽,都是顾府中人也就罢了,若有贵客来访,兴之所至,岂不是大为失礼?”
婆子闻言连连点点头,见表姑娘开口后,相爷亦没有再说什么,这才松了口气,伏着身子等着二位主子过去。
出了这一遭,晏安宁倒能有些话同他说了。
“若是在侯府,那婆子早就被夫人打了板子了。也是奇怪,她那么怕三叔你,怎么还敢偷懒?”她声音清脆又娇糯,仿佛真是在好奇这样一件无关紧要的小事。
顾文堂看她一眼,移开了目光:“没什么奇怪的,国公府缺个女主人罢了。”
太夫人年事已高无心管这些事,明钰年纪还小也压不住这些偷奸耍滑之辈,至于他,忙得宵衣旰食几天不着家都正常,哪里能管这些琐事。
闻言,姑娘明显一怔,接着便耳垂发红,闭口不言了。
到了国公府书房,顾文堂松开了牵着她的手,并未开口让她进去,但她仍是亦步亦趋地跟了进去。
他解开玄色大氅,后面的小姑娘就顺势将那大氅接了过去,整整齐齐地挂了起来,他在炕上坐下,她便忙不迭地给他奉茶,又笑得有些谄媚地将怀里抱着的手炉递给他:“多谢三叔。”
顾文堂看一眼就不再理睬。
习武之人火气旺,他冬日里从来不需要这些女儿家的小东西。
不过是念着她今日风雪里艰难走一趟,一应物件都摆在卿云小院,若是回国公府路上不免寒冷,便从正房要了个手炉。哪知巴巴地赶过去,便见到她被旁的男子搂在怀里,那般的亲密。
姑娘还在继续献殷勤,想了想,从北边的炕边将那迎枕抱到了他面前,似乎是想要让他躺得舒服些。
顾文堂忍无可忍地拦住她的手,轻斥道:“你又不是婢女,做这些做什么?”
他心里生气,但也见不得她这样的娇姑娘服侍一般的讨好他。
晏安宁眨了眨眼睛:“三叔是长辈,今日又辛苦一场,特意请来了大姑奶奶,我不过是表示感谢而已……”
顾文堂冷笑一声。
顾明华脾气硬,不像马氏和二哥那么容易被人说动,今日,也正是因为顾明华在场,二哥才会对谢氏处置得那般毫不留情面——顾明华是他的第一个孩子,那时二哥尚且还不是侯爷,正是仕途不顺,微末困顿之时,明华随爹娘吃了些苦头的,小时候隔三差五便会病一场,因而,二哥花在这位嫡长女身上的心力是最多的。
谢氏手下的冯婆子差点伤了明华,二哥才会那般愠怒。
是以表面上看他像是什么都没做,但其实最旺的这把火,来自于得理不饶人的顾明华和偏疼长女的阳安侯。
但这些恭维话此刻并不能让顾文堂心情好转。
她明知道自己怒在何处,偏偏避而不谈,在这里同他绕弯子。
他嗤笑了一声,玩味地看着她,直白地道:“你倒是懂礼知礼,不光懂孝道,还知道教训不识礼数的婆子,怎么倒忘了提点自己?和外男会面,连个丫鬟都不带,旁人轻薄于你,你也半点反抗不了。”
他自是瞧出了她那时的不情愿,但视为所有物的姑娘身上沾染上了旁的男子的气息,他还是大为不悦。舍不得对她发火,教训几句倒也无妨。
晏安宁抬眸看了他一眼,又很快垂下了眼。
她与他,此刻不也正是孤男寡女独处一室,连个丫鬟也没有带吗?且谁又知晓,顾昀会突然在怡然居门口做出那样的举动?
可这道理哪儿能和生气的男人说得清楚?
见她不答,顾文堂眉心拧得更紧,却见姑娘正悄悄拿一只手揉着另一只手的手心,他眯了眯眼睛,俯身一把将那只手攥到跟前来,却见上头都是红红的指印,一时更为恼火:“怎么弄的?”
姑娘却幽怨地看了他一眼,似也憋着一口气:“……三叔你方才捏的。”
顾文堂微怔,良久,才不自在地轻咳一声。
他倒不记得他这般激动过,或许,是她太过娇弱,禁锢得稍紧些,软嫩的肌肤就留下了印记。
晏安宁便见他忽然起身向内室行去,再出现时,手里已拎了个药箱。
见她仍有些呆愣愣地站在原地,便托着她的腰肢将她抱起来放在炕上,自个儿则在下头的踏板上席地而坐,垂下眸,认真地给她上了药膏。
她有些不好意思地想缩手:“不过是几个印子,一会儿就消了……”
“别动。”他声音淡淡的。
姑娘只好又听话的照做。
看得出,顾文堂从未做过这等照料人的事情,动作十分生疏。但他做什么事情,态度都是认真细致的,是以冰冰凉凉的药膏上了手,晏安宁只觉得舒服,并未有任何疼痛的感觉。
她不由垂眸看着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