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自然。”
晏安宁看着晏樊,本来如冰封一样的心突然就动摇了:“……所以您明明觉得我比他们都厉害,明明知道我寄人篱下都能那样厉害,您还是一个字都不曾提起让我回家?我是您一家四口共叙天伦后,您闲暇时间看的乐子吗?即便是这样,您还认为您不偏心吗?”
她难以接受。
她可以告诉自己,她是被晏樊忽略不曾想起的女儿——毕竟有成氏母子陪在他身边,男人从来都是只见新人笑不问旧人哭的性格,她作为他不合的早逝原配的女儿,被遗忘也是很寻常的事。
但她不能接受,她这位父亲,对她的才能全都了如指掌,却仍旧能装作没看见……
一个最善于权衡利弊的人,在权衡了她这个女儿存在的利益和血脉间的感情后,仍旧多年来没有丝毫动摇地不理睬她。
晏樊张了张口,似乎想说些什么,可情绪骤然放大的晏安宁却似乎很快异于寻常地平静了下来:“……您回去吧,我不想同您再说什么了。”
转身就进了内室。
竹帘后的人影静静地站了一会儿,最后道:“为父的话你要记住,若再让我发现你对晏家有什么损害,就不要怪我不留情面了。”
说话的语气,言语措辞,依旧冷硬如铁。
内室里静静的,似乎没有人听见他说话。
晏樊摇着头叹息离去,晏安宁静静地坐在桌旁,看着黑沉沉的天色。
轰隆一声,是落雨了,点点滴滴地打在窗棂上,她捂着心口,雷雨夜心悸的同时,瞬间就湿了面。
……
五如巷别院。
顾文堂正和人说着话,听见外头轰隆一声,神色顿时微微一变。
任匡是才被人带到此处来,只知面前人是京中派来的贵人,这回来江州府,是为了钓一条大鱼。若是他能在其中助力一二,莫说是去江州府当个佥事,便是日后被调动入京,都是极有可能的事情。
因而态度不由带了十二分的恭敬,只垂首聆听着人指挥。
却见那自见面以来便一直云淡风轻,似乎将全局运筹帷幄的古三爷突然就不淡定了,冷冷甩下一句晚些时候再议,低声说了几句话,便接过手下人的一柄伞,消失在了雨幕中。
任匡不由好奇地问旁边人:“这是怎么了?莫非出了什么变故?”
旁边人耸了耸肩,他哪里知晓。
不过他离得近,倒是听到了些只言片语。
那位古三爷,似乎是打算只身前往晏家……
晏家可是江陵城的首富,纵然府中护卫比不过卫所,却也算得上森严。看来,这位古三爷果真不是面上看起来那般文质彬彬,身上也是有功夫在身的……
忽然就放下了些心,这样也好,如此以来,和漕帮的人对着干,他也更有些底气了。
……
迷迷蒙蒙之间,晏安宁好像看到了顾文堂。
她觉得自己真是疯了,明明心里觉得自己是将他牢牢拢在了身边,自己是占据上风的一方,可这种脆弱的关头,竟然还会梦见他在身边嘘寒问暖……
真没出息。
“张嘴喝药。”
甚至还逼真到听到了他的声音,那人端着个药碗,紧皱着眉头哄着她吃药,声音真是好听,她忍不住摇摇头耍小脾气,想听他多说几句话。
顾文堂用手试了试她的额头,眉头皱得更紧了。
“你家姑娘从前下雨的时候,也会经常发热吗?”
招儿摇了摇头:“……没有,从前只是心悸,喝些安神药就好了。”
那为何今日,却有些发烫呢?
明明白日里瞧见的时候,还是健健康康的小丫头。
“许是方才听老爷说了几句话,惹得姑娘伤神了……”招儿最明白晏安宁的心思,哪里能不知道,方才晏樊那几句话对她产生了什么样的触动呢?
她从来护主,此刻心里也是对晏樊满腔的怒气,但顾文堂再追问,却又不肯多说什么了——她心里明白,姑娘将晏家的事情看成了一团沼泽,是丢脸的事情,这样的事情,她不想让相爷知道得太详细。
如今,姑娘到底也是有了在乎的人了。
也是一桩大好事。
“去请大夫。”见问不出个所以然,顾文堂便冷着脸吩咐,到这时候,喝这安神药也没什么用了,还不如开了退热的药,一起喝下去。
招儿应了声是,看了看寸步不离守着,丝毫没有离开意思的顾文堂,咬了咬牙离开了。
什么声名不声名的,最好晏家这些人惹恼了相爷,让相爷好好给他们吃一顿苦头才好!
从前哪怕是谢姨娘和侯夫人,也没有这般伤过姑娘的心,老爷自恃是血亲,说起话来竟然毫无分寸!
顾文堂哪里会去猜一个小丫鬟在想什么,他只是有些心疼地看着她发白的小脸,替人掖了掖被角,轻轻叹了口气。
总想着她能多依赖些他,让他能多帮一帮她,但真到了这种时候,她这副模样,又委实太让人心疼了些……
忍不住伸出手,摸了摸她的脸颊。
郑妈妈进来时,看见的就是这样一副场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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