闺阁里十指不沾阳春水的娇滴滴姑娘,何曾受到过今日这般惊吓?连她都觉得要去了半条命了,更何况她家姑娘?
她担忧地在她耳边小声劝:“姑娘,去换身衣服吧,也自在些……”
自在?
她哪有资格自在呢?
晏安宁自嘲地想。
起初她千方百计地勾引于他,求的就是一份性命不握在他人手上的自在。她对他,充满了算计与利用,他那样聪明的人,怎么就瞧不出来呢?怎么就肯为了她这种自私自利的人,毫不犹豫地挡下毒剑呢?
她没有动弹,招儿欲言又止地看了她许久,最后也只能陪着她一块儿站着。
似乎有血水在她眼前晃过,她捏紧了衣袖,咬了咬唇:难道解了毒,仍旧还是止不住血吗?江州府的大夫怎生这样无能?
有人神色慌张地进了庭院,见到染满了血迹的晏安宁几乎昏倒,紧接着劈头盖脸的教训就响了起来:“你做什么要自作主张?若非是你,相爷也不会伤得这么重!”
是那个老头闵大夫。
年纪一大把,却丝毫不顾仪态地惊慌奔来,看见她便是满肚子的怨气。
招儿还是头一次见相爷身边的人敢这么和姑娘说话,她气得面色发白:“你这老头好生无礼!我家姑娘若不是跟着相爷,也不会受这等无妄之灾!今日那人,明摆着就是相爷的仇家……”
“大夫。”晏安宁却面色平静地拦住了她,然后规规矩矩地给闵百岁行了一礼:“闵大夫,你救救他,一定要救活他。他若是能活,我的性命都不要紧,您要如何打骂更是无妨。”
满腔怒气的闵百岁愣住了,旋即不再理睬她,提着药箱匆匆忙忙地奔了进去。
屋子里响起老头不耐烦的赶人声:“废物!你们这群废物,连个止血都做不好,都给我滚!”
真是个暴脾气的老头儿。
招儿暗暗腹诽,但心里也微微松了口气:都说艺高人胆大,有这么大的脾气,应该能将相爷救活吧……
大约等了快两盏茶的时间,里头才传来闵百岁如释重负的声音:“行了,没大碍了,等着相爷醒来就是。”
过了危急关头,他才反应过来自己刚才做了什么。
好家伙,他怎么朝未来的相爷夫人发脾气了?
等相爷醒来,这小丫头该不会给他告上一状吧?
他摸了摸胡须,暗暗想着她方才的话……大抵不是个小肚鸡肠的。
庭院里,晏安宁听到这番话,终于展颜一笑。
招儿也松了口气:“姑娘,我们回……”
话音未落,便见面前的女子直直地倒了下来。
“姑娘!”
“嘶!”
闵百岁被吓了一跳,惊得无知无觉地拽下了好几根胡子,这才有了痛觉。
却来不及去管这些细枝末节,拎着药箱拔腿就往院子里跑。
坏了,该不会是被他气着了吧?
这头刚救活一个,那位主儿要再出什么事,以相爷护短的性子,醒来岂不是要生吃了他?
作者有话说:
第103章
顾文堂再醒来时,窗外已是白莹莹的亮色。
他没有动弹,目光落在伏在床头呼吸清浅的人儿身上。
从来是规规矩矩不肯让外人拿捏住错处的小姑娘,此时乌鸦鸦的青丝如瀑般垂散,尖尖小脸如梨花雪白,衬得那朱红樱唇更舔艳色,落入眼底让人生出说不出的怜爱之心。只是她身上的衣物实在是单薄了些……
念头转过,才发觉自个儿右手竟牢牢攥着那纤白指尖,原是他逼得人家寸步不离。
于是笑笑松了手,哪知那姑娘竟很快察觉,长睫颤颤几息便睁开了眼,对上他的脸时,有片刻没能回神。
“怎么,不认得我了?”他笑声低沉懒慢,目光难掩柔情。
本就是温和儒雅的人,病中独有的一丝喑哑让他开口的语调更如经年的美酒般醇厚,落入耳中只让人觉得从心尖到指尖都变得酥软。
晏安宁却只是怔怔然望着他良久,久到经年身居高位的年长者心绪都变得莫名夹杂一丝紧张时,忽地一言不发地扑到了他身上。
他眉峰讶异地微微上挑,伤口被她的动作牵动了些许,不由吃痛得低低“嘶”了一声。
怀里的人立时如同受惊的鸟儿一般弹坐了起来,大大的眼睛里满是茫然无措。
“我怎么总是这样不小心?总是牵累你……”一串串泪珠从长睫上无声地滚落,可抽噎的动作却如同快要喘不过气来一般,名为歉意的情绪似乎如潮水般将眼前的人淹没了。
顾文堂很少见到这样的晏安宁。
大多数时候,她落在他眼里的模样都是完美到无可挑剔的,一颦一笑动人心魄,每一瞬都如同稀世珍品般想让他悉心收藏起来。他身边的亲人也都对她赞赏有加,似乎每个人都能与她舒服地相处。
然而顾文堂深知人生来便是有缺陷的,若能面面俱到让所有人舒心,想来一定经过了让自己不舒心的转变或是伪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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