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人冷漠的声音却将他美好的幻想打断,晏樊愣了愣,不解地看过去。
顾文堂转动着手上的佛珠手串,语气生硬道:“今日一见,晏老爷家宅不宁,任由一娼妓作威作福骑在嫡女头上,如若在晏家成亲,晏老爷该不会还妄图让本官将那娼妓认作长辈罢?”
安宁先前便在这府邸穿过一次嫁衣,纵然是做戏,他仍旧心里厌烦此处。他们的大好日子,自然不能有一丁点的不好的。
晏樊这才注意到,自打进了书房,这位顾相爷再无在人前的客气,对他的自称,也始终是本官。
他心里也怨怪成氏开罪了这贵人,可能与顾家结亲,却不能在晏家办喜事,这将他的面子又置于何地?
“可安宁是老夫亲女,送女出嫁的规矩,是写在大魏律法里的,难不成相爷也要剥夺吗?”
“这是人之常情不假,只是江陵一去京城,路途甚远,晏老爷难道忍心看安宁穿着嫁衣路上奔波?安宁的大姨夫杜浔如今官拜工部郎中,若是能从杜家出嫁,本官认为更为适宜些。”
闻言,晏樊怔了怔。
自打江氏去世,他就没有再同江家的两位姨姐小姨打过交道,倒是不知杜浔竟然已经做到了京官,还在工部当差。
若是从江陵出嫁,安宁在众人眼中便只是个商贾女,可若是从杜家发嫁,那就是正儿八经的官家小姐了。
他沉默了良久,终是点头答应:“相爷说得有理,那边这样办吧。”
当年若是安宁能嫁给顾昀,他也是打算直接让她在京城出嫁的,免得江陵这头拖她的后腿。如今,她有了更好的去处,他这个当爹的没什么能做的,舍弃些面子,倒也无妨。
顾文堂面上的神情便松快了些,道:“晏老爷是聪明人,这是再好不过了。”
见他要走,晏樊咬了咬牙,忽地问:“尊卑有别,这话我本不该问,只是为人父母,不免要为孩子做打算庡?。相爷,我还是想问一句,你待我家安宁,是真心的吗?”
一本万利的事情,他本不该迟疑,可见顾文堂对他淡漠疏离的态度,他又开始疑心是否他娶安宁是另有打算,才会如此不给他情面。
“相爷,您应也知晓,我家安宁从前同你家的顾五少爷议过亲,不知您,心里是否在意在陈年旧事?再有,您的侄媳公主殿下对我家安宁满怀恶意,不知您可能在皇权之下,护她周全?”
若是瞧不上他家的门第才让安宁从京城发嫁,这般的好面子,说不准日后也会因为旧事重提夫妻不睦,届时深宅大院,他纵然有心帮长女,恐怕也是无能为力。
顾文堂停住脚步,露出了踏入书房后的第一个笑容。
“那丫头在我跟前,从来都是大方自若的,唯有那一回你派了下人去接她,才瞧见她哭得那般伤心……晏老爷,说实话,我半点不想认您这个岳丈大人,不因门户之见,只因您让她受了诸多委屈——每逢雷雨之夜,她便梦魇缠身,难以入眠,只怕您也不知晓吧?只可惜,骨肉亲情难以割舍,她心里头一直很在意您的关心,故而我来了这一趟。”
说到不想认他为岳丈时,晏樊面上闪过一抹愤怒,可接下来的话,却让他瞬间沉默了下来。
“所以,惠乐殿下要害她的消息,是我放到您手中的。若是您心里只图利益,那我会直接将她带走,此生都不会让她再回这个伤心地。幸好,您还算顾念父女亲情,大是大非面前没有糊涂,也正因如此,您才有了这个进京观礼的机会。”
他抬起眼,不疾不徐道:“花费诸多心力,不过是想看她展颜,所以晏老爷不必做无谓的担心,我要娶她,自然是要与她共度白头的。”
语毕,不愿再多说,转身离开了书房。
留下晏樊怔怔出神。
雷雨夜的梦魇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