宫里人都知道,这位殿下最讨厌的就是在陛下登基后,由于娘家的权势一步登天的太后娘娘。别说尽什么孝道了,就是她没回进宫来,都是要扯千百条理由不去慈宁宫请安的。
这样的关系,陛下却让殿下去给太后祈福,就是不提不沾荤腥不饮酒不出寺的规矩,光是前头这一条,就够惠乐殿下心里怄得慌了。
看来陛下这回是真有些生气了。
顾文堂眸色淡淡地望着曹贤匆匆离去的背影,眉峰微蹙:“陛下,这惩戒是否太过严重了?”
皇帝脸上却挂着不甚在意的神色:“无妨,大觉寺是皇家寺庙,也不会出什么差池。让姐姐去寺庙里修身养性,端正性子,也没什么不好。”
君臣寒暄了一番,顾首辅这才告退,撩袍端带地跨过了武英殿的门槛。
皇帝默然看着,起身坐回了龙椅,略显稚嫩的脸上浮动着一丝奇异的神情。
他捏了捏眉心,有些不甚理解。
好好的,他那位皇姐怎么招惹到太师了?如同顾文堂了解他一般的,他也甚为了解这位师父,若他真是想替魏永嫣保全颜面,站的是维护她的立场,可不会拿朝廷社稷来说话,早就非常识趣地将此事大事化小小事化了了,压根就不会传到他的耳朵里来。
不过,现下也没什么不好的。
毕竟,他给这位皇姐收拾烂摊子应不是头一回了,她那性子,着实也该改一改,至少要让她想明白,不要再在京城里横冲直撞了。下一回,她可未必有这么好的运气了。
作者有话说:
太后:四十九天,祈福呢还是咒我呢???
第45章
日暮斜阳,派出去的人却没有回来,慵懒从容的魏永嫣渐渐变了脸色。遣人去街上打听,这才知晓那人动手之时,竟然好死不死地被顾文堂撞了个正着。
怎生就这般倒霉!
内卫毕竟是陛下亲卫,她实然是指挥不动的。这回能窜动潘黎,少不了用了捏人短处相挟的手段。照她料想,晏安宁不过一商贾女,即便手里有银钱,护卫她的人也不会高强到哪里去。
让潘黎出手,算是高看她了,但也是为了不在外头留下痕迹。然而她实然没想到,潘黎不仅没能成事,还被人当场活捉了,听围观的百姓说,甚至被打断了手送到了诏狱里头。
堂堂内卫,顾文堂居然敢毫不顾忌地直接丢到诏狱里去……
魏永嫣想到他平素的手段,心底一阵阵地发寒。魂不守舍地等了许久,却听宫女颤颤巍巍地进来禀报:“……殿下,宫门口的侍卫说,顾相爷方才进宫了。”
啪嗒一声,宫装美人手里舀着燕窝的汤匙掉到了地上,顷刻间碎成了一片片。
她眸光中震惊与恼怒交织,但更多的则是对于未知的惊惧。
不过是阳安侯一个妾室娘家的外甥女,于他而言只是个一表三千里的小辈,他竟然就要将事情闹到陛下那里去!何其霸道,猖狂!
倩雪忧心忡忡:“殿下,顾相爷定然是进宫面圣去了,我们……要如何应对?”
魏永嫣面上神情变换一阵,深吸了口气,很快镇定下来:“没什么大事,若是他宣扬得全天下都知道,那才是难以应对。可闹到陛下那里,再怎么说,本宫与陛下也是一母同胞的姐弟,陛下又怎么会为了一个蝼蚁重惩于我?大不了召进宫去,挨一顿教训便罢了。”
倩雪看着欲言又止,到底没敢说出口,心里却半点都没放松。
她记得很清楚,先帝给殿下和薛二爷赐婚的时候,薛老太爷还是内阁首辅,可后来,还没到致仕的年纪,就被顾首辅想法子撵出了内阁,多年经营仿若成了一个笑话,殿下的这门婚事,也就没那么体面了。
那样的人,想来不会做无用功。既然亲自进宫面圣了,恐怕此事就没那么容易放过了。
恍若是为了印证她所想的一般,两盏茶后,陛下身边的曹公公出现在了长公主府,还带来了陛下的口谕。
镇定自若的魏永嫣,面孔上温柔和善的神情头一次出现了一丝裂痕。
她不可置信地瞪着曹贤:“你这个阉人在胡说什么?陛下怎么会让我去给太后祈福?”
他们是亲姐弟,她有多讨厌那个陈氏,陛下怎么会不清楚?她要去给她祈福,还是快两个月的时间,待她回来,岂不是满京城的人都知道她向陈氏服软了?
这简直荒谬至极!
曹贤厌恶她这过于无礼的态度,皮笑肉不笑地道:“殿下说笑了,您也说了,奴才只是个阉人,哪里有假传圣谕的胆量呢?”
魏永嫣这才顿觉失言,竟然冲动之下得罪了皇帝身边的红人。
她紧攥着手,蹙着眉头和缓了语气,更多的敌意朝着害她落入这般境地的顾文堂发泄:“曹公公,陛下真要为了一个外臣的几句话这样惩戒他的亲姐姐么?这大魏朝廷岂不是都被那姓顾的玩弄在手掌心里了?天威何在,皇权何在?”
曹贤一惊,回神后面色立即沉了下来:“殿下慎言!”
魏永嫣抿了抿唇,妍丽明艳的面孔上都是不服气的倨傲。
曹贤见状便冷笑了一声:“殿下还是早些收拾东西启程吧,这回的事情是陛下亲口吩咐的,陛下希望殿下在大觉寺好好想一想,今后要如何做一位长公主。若是殿下想不明白,也就不用回来了,免得在京城心不静,竟然使动起内卫来为殿下您办差起来。”
魏永嫣傲慢的神情一僵,手攥得更紧了些,染着凤仙花汁的指甲深深嵌入了手心。
原来是为了她擅自动用内卫的事!
陛下竟然是真的恼她了。
她深吸了一口气,很快调整好心情,对着公事公办的曹贤撑起一个笑来:“臣惠乐,谨遵陛下旨意。”
说罢,便转身吩咐宫女开始收拾行囊了。
背对着曹贤,魏永嫣苍白的面色上被怒火渐次染得狰狞:她的好皇弟,这么多年不去疑心把握朝政大权的顾文堂,却为了一桩微不足道的小事来威慑她越权!大魏朝廷的天子,竟然已无能懦弱至此!
然而诸多不满,却终究只能化成心头挥之不去的怨懑,半点没有宣之于口的胆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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