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幸运的是,她从杜夫人那儿打听到了,今日她要相看的那户人家,并不是前世杜谷秋嫁的那家人。
倒是可以暂且松一口气了。
……
进了山门,路上便是一片鸟语花香,绿树成荫的好景儿。
路上,杜夫人“碰巧”遇见了一家姓霍的人家,女眷们说说笑笑,约定在甘泉寺住持准备好的厢房里暂且歇歇脚,那霍夫人便笑眯眯地打量了几眼顾盼神飞的杜谷秋,意有所指地道:“……我家那小子也在这山上闲逛呢,我派人去将他找回来,也给杜夫人您请个安。”
长辈们一番凑趣,有些迟钝的杜谷秋也终于意识到了些许不对,心不甘情不愿地同她们走到了厢房,便找了个借口拉着晏安宁偷偷溜了出来。
杜夫人也不反对。
所谓的相看,可不是让这有意结亲的两户人家的儿女相互相看,不过是让双方的长辈瞧瞧对方家的公子姑娘有没有什么不妥罢了。霍夫人既然已经看过了杜谷秋,似乎还颇为满意的样子,便轮到杜夫人瞧瞧霍家公子了。
杜谷秋即便是在,也是要躲在屏风后头不能露面的。
所以她在与不在,并不重要。
杜谷秋拉着晏安宁走了老远,才将将停下来。
她红着一张脸,回眸看见晏安宁憋着笑的表情,顿时嘟着嘴道:“表姐,您明知道我娘将我带来是干什么的,怎么不提醒我?早知如此,我就不来了!”
晏安宁笑眯眯地捏了捏她的脸:“你又没瞧见那霍家公子,怎就知你不满意?万一人家生得玉树临风,一表人才,你若是不来,惹恼了霍夫人,岂不是得不偿失?”
杜谷秋讷讷说不出个所以然来。
其实不过是小姑娘难得被母亲蒙在鼓里,自己觉得丢了丑,面上抹不开罢了。
姐妹叙话的当间,杜谷秋忽地瞥见不远处的路边生着一颗合抱粗的大槐树,树冠如伞,满目浓绿。日头渐渐起来了,她便又满脸不高兴地拉着晏安宁往那边移。
绕过半棵树面,抬眸便见一位穿着竹青色直裰的年轻男子正踩着大石头向树上的枝桠上够着什么东西。
杜谷秋愣了愣,旺盛的好奇心让她立时忍不住开口:“公子,你做什么呢?”
那人却像是被她吓了一跳,竟从大石头上滑下来,杜谷秋也被吓着了,退后的时候才瞧见那人手里捧着一窝幼鸟。
男子缓了口气,才温声对杜谷秋道:“失礼了,不过姑娘突然出现,实在也将蒋某吓了一跳。”见她似乎想要道歉,又摆摆手道:“不碍事……其实,不过是我路过时瞧见那鸟窝摇摇欲坠的,生怕这些小东西摔下来,才做此举动的。”
杜谷秋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仰着脸看那人笑着解释了一句后又站回去往树上置放这些鸟,白皙莹润的脸上也渐渐绽放出笑意。
连树上的鸟儿,都能得到此人这般周全细致的照顾,想必这公子,平日里定然也是个温柔和善的人。
一时间,杜谷秋心里竟升起荒唐的想法:与其盲婚哑嫁,都不知道那霍家公子是个什么样的人,还不如嫁这种心善的好人呢。
不过这念头也只是一闪而过,被她视为赌气,并未特意去想。
可那蒋公子从石头上下来时,手腕上却多了一道血痕。他凝眉看了看,一脸为难地看向杜谷秋:“……不知这位姑娘,身上可有帕子之类的物件,能让蒋某用来止止血?”
定然是方才放那些幼鸟的时候不小心被枝桠划伤了。
杜谷秋年纪小又心善,一见这场景越发动容,当下没怎么考虑就准备将她随身带的帕子拿出来给蒋公子止血。
却有人拦住了她。
“这位公子,既然是止血,也不拘用谁的。只是我家妹妹是大家闺秀,贴身的帕子不能流落在外头……”晏安宁似笑非笑地从招儿手中拿出一方素白帕子,命她递了过去:“这也是干净的,公子便用吧。”
那蒋公子闻言面色微变,眸光里隐隐有怒气积蓄,可抬首瞧见晏安宁的相貌时,满腔的怒气就消散了泰半,亦有一抹惊艳在他眼中一闪而过。
“多谢姑娘。”蒋公子接过那帕子,心不在意地包了一圈,抬眼有意无意地解释道:“……方才是蒋某欠考虑了,还请两位姑娘不要介意,蒋某实在无意冒犯,不过是事出紧急罢了……”
杜谷秋本来也没多想,只听表姐那么说觉得也有几分道理,闻言,心里倒是隐隐有些可怜这蒋公子了。
晏安宁却不耐烦再听他胡诌下去。
她瞧得分明,眼前这个瞧上去意气风发,风度翩翩的年轻公子,正是前世那三妻四妾,折磨得杜谷秋心如死灰,自个儿也早早变得不修边幅,大腹便便的官员蒋思齐。
于是她轻笑了一声,抬眸直视那蒋公子的眼睛,淡淡道:“依我看,蒋公子不是欠考虑,而是考虑得太多了。婚姻之事,都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蒋公子若有心求娶我妹妹,便该请了媒人,托了双亲来上我们家的门,而不是故意等在此地,制造什么偶遇的巧合。”
闻言,蒋思齐的脸色彻底沉了下来。
“这位姑娘,我与你们不过萍水相逢,你又何必这样恶意揣测中伤?我连你们姓甚名谁都不知,不过是一时好心救了些鸟,怎就要被你冷嘲热讽?”
杜谷秋也是没想到晏安宁会说这样的话。
虽然她也觉得,这样猜测这位蒋公子好像有些过分,不过相比于外人,她还是更加偏向字字句句都维护她的表姐,因而也是乖乖立在一边,眨巴着眼睛,一言不发。
“萍水相逢?”晏安宁似笑非笑,眉梢挑起的弧度明显有一抹轻蔑:“蒋公子是在大理寺当差吧,依大理寺的规矩,今日可不是休沐日。蒋公子为了几只鸟儿,难不成还特意同上峰告了假?若是如此,只怕这甘泉寺的满殿神佛,跟您比都要差点分量。”
蒋思齐内心震惊无比。
美得这般动人心魄的姑娘,他无比确定他是第一次见,可她为何居然能一口报出他的来路,还对大理寺的制度如数家珍?依大理寺的规矩,的确与旁的官员的休沐日不大一样。
“真是胡言乱语!我都说了,是巧合看见了这几只幼鸟要掉下来了……”
晏安宁的眉头挑得更高。
“巧合啊……”
她低喃了一句,忽地看了过去:“蒋公子可知道,你方才救的幼鸟,是什么鸟?”
蒋思齐哪儿能瞧出这些毛都没长齐的小畜牲们是什么来路,只能轻哼一声,虚张声势:“怎么?难道姑娘觉得,做好事还得知道鸟儿是什么鸟儿,若是不名贵,就不救了?”
“我可不是这个意思。”她意味深长地叹了一句。
直到蒋思齐心里不妙的预感越来越浓时,才笑吟吟地开了口:“此鸟名为鸱鸮,一向是在洞穴里生活的,从来不会在槐树上筑巢。这样的一种鸟儿,竟然这般巧合地被您救了……啧啧,这可真是世界之大,无奇不有啊。”
这句感叹,就像是沉甸甸的一巴掌直直地往蒋思齐脸上招呼,他的脸色青白交替,看见旁边本来懵懵懂懂的小姑娘再看他时眼里明显地闪过一丝厌恶,顿时心凉如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