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后庙坐落于油麻地,南北分别是庙南街与庙北街,合起来便是庙街,参天古榕旁修葺的天后庙被森森树荫遮蔽,似有些闹中取静的味道,但以灵验着称天后庙从来不缺香火信客,来来往往热闹非凡,悬梁间香塔慢燃,烟雾缭绕,香火不断,应了那句大隐隐于市。
邵九莉跪于蒲团之上,手里捏叁柱檀香,看着慈目宝相的天后像,虔诚跪俯,眼神却是平淡的,看不出一丝所求,好像进庙,上香只是完成任务一样的例行公事。
跪完起身,插下香,扔张钞票进功德箱,便迫不及待翻开一旁的功德薄,一页一页仔细翻看,好似她才是为替人成全愿望的天后娘娘。
不过,也对,也不对,天后娘娘普渡众生,她只替一人,解一念,听说人死后怨念太深,便难入轮回,她想渡他死后没有负累,不必被仇怨缠身,了无牵挂的离去。
可究竟是她对他的执念太深,还是其他,她也分辨不清,亦不想分辨清。
每页功德簿的开头第一个字连在一起,是一句话,是她做为警方线人,接近吴达华所要调查的。
CIB卓sir不似其他差佬,钟意同手下卧底线人在天台见面,一来邵氏千金去废楼天台太过奇怪,二来这也并非TVB警匪片不需要拿枪互指,天台搏命的dra效果,信息传递以有时间空间间隔的无距离传递为主,以减少意外发生的概率。
每每在此隔空碰面,她都带相机出去,借口完成社会作业。
谁能想到当年他哥哥因现实无奈进入社团,最终却做了线人,负责的却是和邵逸斐生前所调查的同一条线。
全港熙熙攘攘五十七万人,偏偏他们好像注定要有联系,像命中注定,可若是这样,为什么他偏偏要在刺破她暗不见底的人生,让她看见希望后又一瞬而逝再也不见,太俗套,太残忍。
在她一点一点的努力下,吴达华终于对她一点点放下警惕,而她既要整日在阮家,邵氏,社团之间游走,又要完美地扮演好名门淑女邵九莉,九龙寨的乔莉仿佛从此销声匿迹,从未出现在这个世界上,甚至连她自己都要忘记……
她真正的喜,嗔,痴,怒,狼狈阴暗,只被那人轻笑着窥得,却依然眼神灼灼,未见迟疑犹豫……随着他的离去,她仿佛也将自己的过去彻底埋葬。
今天的天后庙过于寂静,不知为何,她的心脏跳得过分剧烈,心神不宁的感觉越来越强烈,转身时香案上的签筒被撞倒,一根签从中跌落,她拾起签,签上刻着的签文是月被浮云翳,可惜她并未注意。
刚踏出天后庙,香火袅袅地燃着,四周静悄悄的,可往日香客却不见踪影,邵九莉察觉到了异样,察觉到今日的气氛似乎隐隐有些不同,原本算命卜卦的姑婆道爷全部不见踪影,原本每晚都要在此表演的南音粤曲的艺人没有身影。
红日西斜,天边已经泛起蟹壳青,沉淀下黄昏时的余的些赤红色余晖,透过榕树密匝的漏下,榕树树根盘虬,气根错结,枝丫四散乱伸的剪影被拉长。
先是来了两个拉扯不清的男女,似乎是情侣吵架,吵得正激烈,但让她突然注意他们的其实是其中那个女仔,居然长得与自己分外相似,她眼神微动,鬼使神差的举起相机拍下了争吵的两人。
这时男人突然揽过女仔强吻,被女仔挣脱,甩了男人一个耳光,男人缓缓转过被扇得偏过去的头,笑容诡异,二话不说突然粗暴拽着女仔出了她的视线。
下一秒又有两个浑身是血的男人相互搀扶着到了这里,看样子是两个古惑仔,不过左面那个伤势更加严重,背上的衣服全破烂不堪,露出被利器所伤深可见骨的血淋淋的伤口,低垂面部也被鲜血染得可怖,血随着二人的脚步流淌蜿蜒。
可饶是这样,她的眼睛却一直被吸在那人身上移不开,那熟悉的身形,深深烙在记忆深处的人影在此浮现,见到那人的第一眼她的,心脏开始一直不住的狂跳……
她不管不顾,向他们走去,快到两人身前时,其中一个伤势不太严重的他发现她, 看她的眼神眼神凶狠警惕,
她却不在意,道,“两位需要什么帮助?”然而那人却并未搭理她,丢下一句,“少多管闲事。”便头也不回离去,而他搀着的那个男人似乎因为伤势过种,接近休克,低垂着被血污染得几乎看不清五官的头,是她无法瞥见真容。
而刚才走上前时不管不顾似乎已经耗尽了她最后一丝的勇气,她甚至不敢跟上那人,拉住他看个清楚,空欢喜后的绝望最为致命,光是刚刚那些,足矣撕裂伤口,她懦弱胆怯,承受不起想象落空的空欢喜。
随着二人远去的背影,她也回过神来逐渐冷静,冰冷的血液又流回身体,那个人的身形的确像他又能怎样,
他已经死了!
他已经死了!
是为了救你死的!怎么这么不长记性!
她自虐式发泄,身体似有一个声音冷冰冷不耐烦提醒,希望她保持理智,可她脑袋空空一片,呆在原地,任由那声音发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