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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生已经十年未踏进庄家大门,午夜梦回时,仍清晰的记得庄家的一切。

可惜梦醒来,九龙城寨里没有富豪父亲,没有镂空雕花架,更没有插鸢尾花的水晶瓶。

她苏又生想要什么,必须靠双手争取。终有一日,她要拿回属于她的一切。

山顶吹风半日,又生下山后不急归家,途径弥敦道时,在黄门戏院看了场新上映的电影。

戏院斜对面是莲记茶饼铺,歪歪扭扭排长队,又生随队伍慢慢向前移动,打算买一盒手工蛋挞带回去给陈凤仪尝鲜。

排队间,有人走过来拍她肩膀。

又生立时躲开,警惕睇对方一眼。

男人胡须满面,长发扎在脑后,穿寻常衣衫,给人不修边幅之感。

不过笑起来很和气,“妹妹仔,方不方便?请你喝杯咖啡?”他一指街旁不起眼的冰室。

无缘无故搭讪,又笑得像只狐狸,又生心中警铃作响。

“不方便。”又生侧身欲走。

男人忙追上,及时道明缘由,“别怕别怕,我是叶氏影城员工,妹妹仔靓过港姐,有无兴趣拍戏?”

又生滞步,狐疑看他。

怕又生不信,男人递上工作证。

早在又生进黄门戏院时,男人已盯上她。

十几岁妹妹仔,卜卜脆,直鼻薄唇,眉毛英气,更难得眼角上翘,双眸含水,英气中又带三分娇弱。

假以时日稍作训练,既可以演公子哥,也可以扮解语花,可塑性极强。

又生将信将疑,接过男人工作证,上面有男人照片和名字。

吴文宗。

又生于心里默念,觉得耳熟,半响才想起他是位导演,戏院上映的电影大多出自他手。

冰室内,吴文宗摇铃招来服务生,笑眯眯问又生,“妹妹仔,喝咖啡,奶茶,还是冰淇淋?”

又生道,“不用,来一杯西茶。”

吴文宗扭头对服务生道,“一杯西茶,一杯拿铁...再添一份舒芙哩。”

待服务生走后,吴文宗将叶氏娱报推到又生面前,“妹妹仔如何称呼?”

“苏又生。”

视线落在报纸上,又生带一丝好奇,翻开娱报,叶氏开办培训团的新闻占据半个版面。

吴文宗打量又生片刻,开门见山道,“妹妹仔,叶氏影城我想你应该听讲过,如果你感兴趣,可以考虑报考培训团,将来成为大明星也未可知。”

又生抬眼看吴文宗,眼中有诧异。

正值花样年纪,她有喜欢的明星,平时也和一干女生挤在一块讨论哪个男明星长得帅气,哪个女明星穿衣最靓。

但自己去当明星,她从未想过。

吴文宗笑,“相信我,我看人向来准,妹妹仔有潜力。”

“吴生,我中学还未毕业,给我个考虑机会如何?”又生给自己留有余地,既未干脆应下,也未立刻拒绝。

吴文宗点头,端起面前咖啡,“当然,当然,拍戏是大事,该与家里人商议。”

他又递来叶氏影城地址,“妹妹仔,等你想好了,去大埔仔找我。”

又生接过,记在心里。

她有想过接近庄家人的千百种方法,唯独遗漏拍戏这条路。

回去时搭乘巴士,又生靠在座椅里,漫无目的翻看叶氏娱报,其中一版赫然是港姐朱绮文与庄家话事人剪彩合影的照片。

无论何时,穷与富、官与民之间都有着极厚的壁垒,俗称阶级。

像庄家三代知衣、五代识食的大户,寻常小开都攀不上,更遑论九龙城寨的穷鬼。如果她不走捷径,可能这辈子都无缘再进庄家大门。

......

打定主意,晚上灯下做手工时,又生将她白日际遇讲给陈凤仪听。

“去拍戏?”陈凤仪摘下老花镜,不掩担心,“又生,世道乱,阿婆怕你上当受骗。”

又生把吴文宗名片拿给陈凤仪看,“阿婆,不会骗我啦。”

她又指黑白电视在播一档电视剧,“吴导在叶氏影城工作,这部电视剧就是他拍的。”

陈凤仪极少出城寨,更未听过叶氏影城,不免劝她,“又生,戏子下九流的,我们良人,好好念书才是正经事。”

尽管隔离邻舍都是三教九流,陈凤仪能与妓.女为友,能和吸毒佬交好,但是一旦涉及到教育孩子的问题,她又变得传统保守。

似乎念书考大学,将来中环上班,才是良人家孩子该干的事。

“阿婆。”又生不赞同,“你同我讲过,人有千般面,并非黑半残片。做人呢,最重要是过得开心。比起考大学,我更想去拍戏。”

陈凤仪竟语塞,半响才道,“嘴厉囡囡!”

又生见她似有松动,搂着她软软地撒娇,“阿婆,将来我成了明星,在外买洋楼,接你和弟弟出去住。有自来水可用,有彩电可看,有电话可打,再养一只番狗陪阿婆解闷。”

陈凤仪笑得直摇头,知道她孝顺,不过还是不放心,“让阿飞陪你过去看看?”

又生猛摇头,“不要,他好忙的,不好总叨扰他。”实则担心阿飞去了之后,呼呼喝喝,吓坏别人。

一起长大的玩伴,阿飞的脾气,又生再清楚不过,蛮力有余,智商不足,他在道上吃得开,全赖九叔余热尚在,假以时日九叔退下,他绝无可能再撑起新和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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