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香君作者:沦陷

第2节

沈湛吃惊地看着端午。

端午一见沈湛这副表情,就知道自己说错话了,连忙道:“师父,对不起,我知道错了。我记着你说的话,粉身碎骨浑不怕,要留清白在人间。”

沈湛“嗯”了一声,面色严肃地告诉他:“安能摧眉折腰事权贵,使我不得开心颜。”

端午头点得跟小鸡啄米一样。

沈湛见端午这样听话,摸了摸他的头,安抚道:“别担心,这道坎也会过去的,只要活着,就一定会有转机。”

这句话乃是沈湛的经验之谈,从前他登台唱戏的时候,遇见的风浪可不比如今小。有一回得罪了上海滩的大佬,对方将他绑架后关在一幢三层的别墅中,誓要磨磨他的性子。沈湛硬是扯破了房里的窗帘,从三楼的窗口爬了下去,中途的时候绳结松了,如不是下面恰好有人接住了,如今的他指不定缺胳膊断腿。再后来,他因为不肯唱戏,摔碎了茶杯,将碎渣往嘴里吞,吞得满嘴鲜血划破了喉咙,险些再也唱不了戏。这样的风浪都挺过来了,还能折在一个黑三手中?

沈湛觉得什么坎都是能过去的,但坐以待毙肯定是不行的。

黑三铁了心要让他做压寨夫人,倘若此时泄露了他是男儿身的事,黑三指不定会做出什么极端的事。如今的他,连这土匪窝里有多少土匪,地形如何都不知道,跑肯定是跑不掉的,只能拖一时算一时。

翌日,黑风寨为了大当家的喜事忙活开了,沈湛住的屋子被人贴满了喜字。

由于婚事匆忙,未来得及给沈湛做嫁衣,寨子里的人就将前任压寨夫人成亲时的压箱底翻了出来。前任压寨夫人体态丰腴,嫁衣颇大,沈湛虽然个高,但是体态匀称,长腿细腰,倒是能凑活。主要看脸,沈湛盘靓条顺,自然穿什么都好看,就是胸平了点,还有这脚……

哎哟喂,压寨夫人的脚怎么那么大?

寨里的女眷折腾的时候,沈湛就配合地任由她们弄。从这些女眷的口中,他得知了这山上总共有六百多号人,今日大当家的喜事,除了守山门的都会来喝杯喜酒。

话套得差不多了,沈湛就悄悄将端午剥的一颗花生丢进了嘴里,过不了多时,他整个人都不对劲了。身上和脸上都泛起了红疙瘩,呼吸急促,额头烧了起来,女眷们一见情况不对,赶紧把山寨里平时替人看病的土匪叫来了。

这土匪并不是真正的大夫,平日里看点头疼脑热,处理处理伤口还行,真要有点什么,他就瞎子摸象了。他唯恐沈湛出什么事,黑三怪罪,就赶紧将事情报告给黑三,叫他下山请大夫。

黑三一听,没法子啊,只能下山找大夫。

大夫来了,望闻关切一番,认定是吃坏了东西,开了几帖药。完事了背起药箱准备走人,端午冒出来道:“大夫,我这几天肠子不通,几天没有大解了,你替我开点通肠子的药吧。”

大夫闻言就开了。

下山的时候,黑三让人警告大夫,今日的事不能说出去,否则就会惹上麻烦。

大夫当时应下了,打定了主意不告诉外人。可他夫人是外人么?当然不是了。大夫憋不住,回去以后将山上的事跟他夫人一讲,什么黑风寨的土匪抓了个美貌的大姑娘,那姑娘美得像朵花,即使脸上长了红疙瘩都漂亮。

他夫人是个醋坛子,听大夫这样形容别的女人,夫妻俩当场就吵起来了,这一闹闹出的动静不小,左邻右舍都听见了。

沈湛突发疾病,满脸红疙瘩,黑三就把婚事暂时搁了一下。

好在这病来得急去得也快,喝了药第二日,沈湛的烧就退了,脸上的红疙瘩也消了。黑三一高兴,把婚事重新提了上来。

其实沈湛是故意生病,想从大夫手里弄点东西。大婚之日是山寨防守是最弱的的时候,他决定在合卺酒里下泻药,趁着黑三蹲茅坑的时候将他砸晕,换成男装带端午逃之夭夭。

说起来简单,真要操作起来,难点重重,一切都要随机应变,一个不慎就要遭殃。

干,可能会遭殃,不干,肯定会遭殃,沈湛自然是要干的!

婚礼当日,他被山寨里的女眷换上嫁衣,带上头冠,画好妆容,领去大厅拜堂。

山寨里的土匪见了沈湛的容貌,起哄声冲破房顶,快要冲上云霄,将黑三乐得合不拢嘴。沈湛和黑三每人牵着大红绣球的一头,一拜天地,二拜关公,眼见就要“夫妻对拜”,突然“轰”地一声,地动山摇,大片的灰从屋顶上“嗦嗦”地落下回来,不等众人反应过来,另一震地动山摇就紧随而来。

大厅内顿时大乱,有人喊:“地震了!”一群人就往大厅外的空地上跑。

黑三气急败坏地叫道:“地震个屁!他娘的是大炮炸了!冯四你去看看怎么回事!”

冯四立刻去了,在他出去的时间里,分别又有两枚炮弹落下,一枚落在东边,一枚落在西边,距离山寨都有些位置。半小时后,冯四回来了,面色焦急地道:“大当家的,是新来的那个陆参谋长和第八师的谢长兴带着一个营的人在山下搞军事演习,还带了两枚山炮!”

黑三骂道:“他娘的搞军事演习搞到老子的地盘上来?他们是不是算计好了要轰了老子的山头搞收编!”话音刚落,突然想到了什么,眼睛瞪得像铜铃一样地看向沈湛。

沈湛也不清楚是怎么回事,可此时能往自己身上贴的金肯定得往身上贴,他状似无奈地叹了口气,道:“我家爷就是这脾气,尽管心里气我恼我,但谁要动了我一根手指头,他保准跟人翻脸。”

第六章

大炮都轰到家门口了,沈湛说的话,黑三还能不信么?

黑三懊悔得肠子都青了,觍着脸道:“二太太,误会,这真是个天大的误会。我要知道您是陆参谋长的二太太,就是给我黑三十个胆,也不能干出这样的事啊!要怪就怪我这手下,不长眼睛!”说着,他将边上的冯四一把扯过来,往冯四的膝盖窝里踹了一脚,迫使他跪下,“今天我就把这人交给二太太处置了,您要杀要剐都行,我黑三绝对不说一个字!只要您能出气!”

冯四识相地跪在地上,自己扇自己嘴巴子:“二太太,千错万错都是我的错,您有什么气就往我身上招呼,求您让我一人做事一人当,放过寨里的兄弟。”

沈湛对要杀要剐这种事一点兴趣都没有,道:“罢了,你们现在放我下山,我向爷求个情,让他当什么事都没发生过。”

黑三一听,喜出望外,立马叫人准备轿子送沈湛下山。说是轿子,其实就是几根木棍绑在椅子上供人抬的,沈湛嫌轿子慢,就问黑三要了一匹马儿,由冯四护送着下山了。

到了山脚,一眼就见数百人的军队围在山下,两枚炮准备新一轮的发射。

冯四赶紧上前说明情况,领头的士兵听了黑三的话,看了眼沈湛就往队伍后跑去。过了一会,从后方开来两辆吉普车,前头的一辆车上下来两人,后头的车上下来一人。

沈湛骑马,端午就坐在他身后搂着他的腰,见了这阵仗,就跟沈湛讲:“师父,前头那辆车上下来的是赵副官和陆参谋长,后头那辆车上下来的是谢师长。”

沈湛点了点头,表示清楚了。

两辆车上的人下来后,沈湛和冯四一行也被放了行。冯四小跑到陆参谋长面前,诚惶诚恐地道:“陆参谋长,我把二太太给您送回来了。”

从沈湛出现在视野的那一刻起,陆正则的目光就未从他身上移开过,乍然听见这样的称呼,看向沈湛的目光露出几分讶异。

沈湛觉得,这场面就很尴尬了。

而跟在陆正则身边的赵副官则是觉得……背后一凉。

人后的时候,沈湛什么话都能说得出,真人往面前一站,他就什么话都说不出来了,规规矩矩地叫了一声:“陆长官。”

陆正则并未刨根究底,对赵副官吩咐了一句:“先带人去车上休息。”

赵副官道:“是。”

沈湛在山上用的是假声,又酥有糯,适才那句“陆参谋长”用了真声,嗓子清亮,虽然好听,但一听就是男人发出来的。

冯四闻言吃惊地盯着沈湛看,沈湛记着他那句“二太太”的仇,正愁找不到地方回报,见状走远了几步,朝冯四招了招手,将人招了过去。

冯四毕恭毕敬道:“二太太有什么吩咐?”

沈湛捏着好听的小嗓问他:“知道为什么你们差人送信给陆参谋长,陆参谋长却说没有二太太这个人么?”

冯四摇了摇头,道:“不知道。”

沈湛粲然一笑,好心地用真声告诉他:“因为我是个男人。”说完,在冯四的目瞪口呆中,神清气爽地上了车。

沈湛上车后,见陆正则又跟冯四说了几句话,冯四就带着人上山了。陆正则回到车上,赵副官从原本的副驾驶换到驾驶座,一行人打道回府。

车上共坐了四人,没有人主动开口。

沈湛纠结了一会,主动开口道:“多谢陆长官出手相救,那封信……实在是事态紧急,望陆长官不要放在心上。”

陆正则不解道:“什么信?”

沈湛道:“陆长官不是看了信才知道我在黑风寨?”

陆正则道:“我不曾收到过信。”

沈湛问:“那您怎么知道我在黑风寨?”

此时,一直在驾驶座默默开车的赵副官自首了:“师长,那封信被我扔了……”

赵副官讲了自己扔信的前因后果,沈湛终于知道了为何陆正则不曾收到信,依然带人来黑风寨了。

原来,替沈湛看病的大夫回家以后同夫人大吵一架,街坊邻居都知道了黑风寨的土匪抢了个如花似玉的大姑娘上山做压寨夫人的事。赵副官得到这消息,觉得被绑的这姑娘十有八九就是沈湛,就将事情报告给了陆正则,这才有陆参谋长带着第八师上黑风寨军事演习的事。

事情的前因后果一讲,原本不清楚“二姨太”这桩事的陆正则顿时什么都明白了。

沈湛觉得自己刨了个坑往下跳,面上挂不住,佯装若无其事地看窗外。陆正则倒是没说什么,只是目光落在沈湛身上迟迟不离开。

此时的沈湛仍然是一袭嫁衣,大红色的上衣和褂裙,头戴凤冠,面上施了胭脂水粉,点了朱唇,好比一朵娇艳欲滴的海棠花,散发出香甜的气息。

沈湛按捺了一会,见陆正则没有收回目光的意思,忍不住将目光对上去告诫。谁知两道目光撞在一起后,对方非但没有露出慌乱或赧然的表情,反而坦然地回视,目光清明,令人说不出其他话来。

沈湛暗道,陆参谋长是自己的恩人,是自己先开了“二姨太”的玩笑,叫人看两眼也不吃亏。可这样一直盯着人看实在是无礼,沈湛忍不住瞪了他一眼,想叫他明白自己的行为有多无礼。谁知对方的嘴角竟然扬起一抹几不可见的弧度,随后才如沈湛所愿,移开了目光。

车一路开到陆正则的住处,陆正则命人取了件自己的衣服,让沈湛换下身上的喜服。赵副官则是忙着让下属把昨日丢的废纸全都找回来,片刻后,陆正则的手里多了一封皱成咸菜干一样的信。

赵副官立刻收获长官的冷眼一枚。

好在等参谋长看完信,面色就全然缓和了下来。

沈湛进屋后折腾了好些时候,他脸上带妆,除了换衣服还得卸妆。陆正则借他的是一件藏蓝的长袍,还是簇新的,不曾穿过,他跟陆正则身形相差无几,大小刚好合身。

沈湛换完衣服出去的时候,客厅里就坐着一个人,衬衫西裤,并无明显特征,沈湛唯恐再犯蠢,走近后就没有说话,对方主动开口道:“坐。”

是陆正则的声音。

沈湛在对面的沙发上坐下,陆正则斟了一杯茶递到沈湛面前,道:“沈先生今后有何打算?”

沈湛如实道:“我还没想好。”

陆正则道:“再过几日我就会回省城,沈先生既然没有打算,不如同我一道回去,我替沈先生在省城找个落脚的地方。”

这句话是要罩沈湛的意思了。

虽然沈湛才被陆正则从土匪手里救出来,但他仍不能相信陆正则是个好人。

沈湛在上海唱戏的时候,认识一名法国人,那名法国人风度翩翩,温文尔雅,人人都称他是绅士。可法国人却告诉沈湛,男人都是狼,绅士,只是有耐心的狼。

沈湛觉得法国人口中的绅士,跟中国人心中的君子是一样的,世上有伪君子,也有真君子,真正的君子是不能跟狼相提并论的。

只是面前的这位参谋长究竟是真君子,还是有耐心的狼,沈湛尚不能确定。

陆正则见沈湛不说话,道:“沈先生似乎对我有些误会。”

沈湛不解地看着他。

陆正则凝视着沈湛,正色道:“陆某有惜花之情,断无采撷之意。”

沈湛:“……”

他觉得自从认识了这位陆参谋长,自己的脸就一直在疼。

第七章

陆正则如此直白地挑明了自己的意思,沈湛再拒绝,就显得不识抬举了。更何况天气渐凉,他确实需要一个地方安稳地过冬。

沈湛道:“陆长官如此照顾,我该如何报答呢?”不待陆正则回答,他就自个出了个主意,“我可以照顾陆长官的起居,洗衣做饭都可以。”

陆正则道:“这些事勤务兵会负责。”

沈湛有些为难道:“我会的,您的兵都会给您做,他们唯一不会的,大概就是唱曲了,我可以唱曲给您解闷么?”

陆正则突然道:“你可以叫我慎初。”

沈湛:“……”

以他们现在的关系,直呼表字太过亲近了,可陆正则既已开口,沈湛也不好拒绝,只能道:“我表字信芳。”意思是你也可以直呼我的表字。

两人谈了几句,就到了晚餐时间,结束话题的时候,陆正则突然从怀中取出一块金色的怀表,道:“这块怀表是母亲赠我的遗物,我一直带在身上。”

沈湛茫然地看着对方,不明白他为何会提起这个,而陆正则也没有解释。

晚餐是陆正则和沈湛、端午一起吃的,很朴素的四菜一汤,味道也一般,沈湛却吃得很开心,因为他觉得天生我材必有用!

晚上沈湛就在小楼住下了,陆正则让赵副官替沈湛和端午各自收拾了一间屋子,可端午对陌生的环境不熟悉,晚上跑到沈湛的屋子跟他一起睡了。

翌日一早,沈湛就带着端午在院子里练功,即使他们现在不唱戏,基本功也不得荒废。顾及到时辰尚早,陆正则可能尚在睡梦中,两人就没有吊嗓子,直接练身段“下桥”。沈湛将长发盘在脑后,上身后仰,头朝地,双手握住自己的小腿,身体呈拱桥状。端午的功底没有沈湛深厚,但双手撑地还是能办到的。

两人练了不到五分钟,就有一道脚步声从台阶上传来,紧接着沈湛的面前就出现一双军靴,沈湛慢慢地直起腰,对方的身形一点点展现。

黑亮的长靴、笔挺的军裤,干净的衬衫,金色的怀表链……

咦?

等沈湛站直身体,不用看对方的面孔,他就已经知道站在面前的是谁了。

“陆长官早。”

陆正则道:“信芳早。”

沈湛佯装听不懂的样子:“吃早餐吧,等我一会,马上就好。”说完,就进了小楼内的厨房,将一早包好的小馄饨丢进滚开的水中。

不多时,一个个皮薄馅多,晶莹剔透的馄饨就浮了上来,沈湛用笊篱将小馄饨捞起放在已经搁好的汤里,撒上葱花和蛋丝,一碗香喷喷的小馄饨就出炉了。

他捧着热乎乎的小馄饨来到陆正则面前道:“尝尝我的手艺。”

陆正则舀起一只小馄饨放在嘴边吹了吹,送进了口中。沈湛目光灼灼地盯着他问:“味道如何?”

陆正则道:“能再添么?”

沈湛目光一亮:“当然。”

昨晚他特地向赵副官打听了,确认陆正则没有忌口,今早才敢自作主张准备早餐。虽然陆正则的起居饮食都有专人负责,可是他们提供的伙食并不好啊!不是沈湛自夸,他最拿手的除了唱戏,就是厨艺了。

他得了陆正则的肯定,还觉得厨艺没有完全发挥,喋喋道:“下次我熬点猪油,再配上紫菜味道就更好了。”

沈湛在小楼住的几日,也给陆正则唱过戏,当他问起陆正则想听什么曲子的时候,对方却道:“夜奔。”

沈湛工的是旦角,陆正则点的却一则武生戏,讲的是林冲受高俅迫害后,逃亡梁山途中的经历。此曲边唱边跳,每个字都有身段,难度极大,昆曲界向来有“男怕夜奔,女怕思凡”一说。

沈湛虽然从小耳濡目染,但他并不擅长生角,陆正则点这则戏,倒像是故意刁难他。他不肯拿不成熟的戏糊弄人,就改成了小尼姑色空的《思凡》。

沈湛在小楼住了几日,陆正则就带着他回了省城。沈湛以为陆正则会给他安排一个偏僻的住所,只要能落脚就行,谁知对方带着他来到一幢三层楼的小别墅。

沈湛看着面前的小别墅,为难道:“这房子太大了,我付不起租金。”

陆正则道:“此处是我的别宅,你可安心住下,无需租金。”

沈湛仍然是拒绝的。

陆正则就道:“这栋别墅常年空置,搁着也是积灰,不如住两个人添些人气。”

沈湛盛情难却,就带着端午在别墅住下了。

他原想努力唱戏,努力做饭,努力干家务来报答陆正则的收留之恩,然而事实是陆正则并不常来。他现任陆军整理处参谋长一职,人时常不在省城,就是回省城也大都回家报道。沈湛在别墅住了近一个月,就见了陆正则两回。

沈湛知道现在省内时局紧张,学生忙着上街游行,国军忙着剿共,近日日军又有一位大人物要来访晤陆总司令。

日本人欲壑难填,侵略的步伐绝不会就此止住,陆正则忙于整顿陆军,各一线门户都开始修筑国防工事,种种迹象表明,这地方可能也太平不了多久。

陆正则公事繁忙,人倒是没忘了沈湛,别墅外每天都派卫兵守着,天凉了还会找裁缝上门裁制新衣。

沈湛小时候落下了病根,身子骨弱,稍微受点风就会头疼脑热。

前几年冬天,他都会带着端午找个地方安顿下来,整个冬天不出门。今年住了小别墅,条件比往年不知好了几许,他就窝在房间的小客厅里,膝上盖张毯子,怀里抱个暖手炉,带着端午一起剪红纸。

沈湛手巧,剪出的红纸每张花样都不一样,一个简单的“福”字就有花有鱼。等他剪够了一定数量,就让端午拿到店铺里去卖,价钱虽然压得低了些,但胜在不用摆摊风吹雨淋。

这几日他都忙着剪小人,剪的都是戏里的人物,有《桃花扇》中的侯方域与秦淮艳姬李香君,有《牡丹亭》中的柳梦梅和杜丽娘,也有《长生殿》中的唐明皇和杨贵妃。因为人物繁复,所以沈湛都是画好了图纸再剪,有时一天就剪出一位人物。

这日下午,他正带着端午剪红纸,陆正则突然回来了。沈湛不知什么原因,居然着急地把剪好的红纸一股脑地往毯子里塞。

陆正则进屋时恰好看见了,却没有开口询问,他跟沈湛聊了几句就出去跟赵副官交代事情。端午从厨房倒好热茶回来,见沈湛一个人在收拾红纸,就将茶壶往茶几上一放,上前帮沈湛一同收拾。

他不解地问:“师父,为什么我们剪这些小人要躲着陆长官?”

沈湛悄悄在他耳边道:“因为我剪这些,就是要送给陆长官的。”

端午有些惊讶。

沈湛解释道:“我们不能白白住在陆长官家里啊,倘若要付房租,我们肯定付不起,就是给了,人还不一定稀罕这几个钱,我想来想去,只能送些力所能及的东西聊表心意。”

端午就问:“那你准备什么时候送给陆长官?”

沈湛道:“等冬天过了,我们搬出去的时候,再拿给陆长官。”

端午听见这话,小脸就垮了:“冬天一过,我们又要走了么?”

沈湛反问:“那你还想住到什么时候,一辈子都住在这里么?即使我们留在省内,也不可能一直住在陆长官家的。”

端午知道沈湛说得都是实话,可由俭入奢易,由奢入俭难,安稳日子过上了,就不想再四处流浪了。他帮沈湛将红纸整理好,准备拿到抽屉里收好,谁知他方才倒完水放茶几上的时候离桌沿太近,冬天穿的衣服又多,一不小心就碰上了。

滚烫的茶水瞬间倒在桌面上,卷着热气往漂亮的地毯上落。端午连忙将打翻的茶壶摆正,用手想要堵住下流的水。沈湛见状掀开毯子就要上前就要帮忙,房门突然被人打开,陆正则一把拉住准备救场的沈湛,随后将端午扯离茶几,道:“去厨房拿擦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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