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正是这手不能提、肩不能扛的弱女子,为了给三暗卫准备见面礼,不辞劳苦地跑遍京城,寻得上好的护甲作礼,此后还至京郊寺庙求得护身符赠予他们。
“你们保护我,这些东西保护你们。”
这是彼时乔时怜柔柔笑着,把赠礼给他们时所说的话。还扬言,若他们不收下,她便不认他们做她的暗卫。
西风想,她活了这么多年,从未听说过有人想要保护暗卫。暗卫生来的职责,就是在不见光的天地,死忠于主,哪怕喘着最后一口气站不起来了,所剩残躯也得挡住伤害主子的一切。
被训成世间最冷硬的刀,竟有一日会为人在意。西风无比动容,连着东北风二人亦然。
可就是这从前□□风的人,如今连着笑也勉强。西风不由为其揪心起来。
“府上大夫叮嘱过,让您少吹些风,否则容易着凉。”
西风话毕,又试探性提着话茬,“要是您又病了,少将军他…”
“西风。”乔时怜打断了她未完的话。
西风当即会意。看来这心症的结,是少将军引起的。
随后她暗自理着满肚子的措辞,又回想着话本里那些安慰人的桥段,效仿着对乔时怜道:“少夫人若有愁绪难解,可以说给我听。东北风他俩大男人,瞧着就是不会安慰人的。”
旁处守着的东北风二人闻言垮了脸,但顾着大局,他们也未吭声。
不知过了多久,微不可闻的叹息声掠过,乔时怜低落的嗓音道来:“西风,我曾经…做过一个噩梦。”
西风点点头,“嗯我知道。我刚到相府的时候,就察觉少夫人晚上睡不安稳。有次少夫人夜半醒来,发现屋里烛火全熄了,被吓得够呛,我当时听到少夫人惊叫,还以为有刺客。”
彼时她险些以为乔时怜有什么怪癖,入睡时非要将屋中火光点得通明。
乔时怜续道:“那个梦里有很多人,他们都待我很好。哪怕我对他们说,我想要天上的星子,他们也会想着法子为我摘来。”
西风眨了眨眼,“既是如此,为何还会是噩梦呢?”
“因为他们就是太好了。”
乔时怜出神地望着渐暗的天色,“好到让我盲目自信,天真地以为我可以安心拥有这一切。但后来一朝清醒,我才发现这些东西无时无刻不让我难熬。”
西风若有所思,“这些好都是假的、骗你的吗?”
乔时怜摇摇头,“不,这些都是真的,所以才会是噩梦。如果一开始就是假的,失去也无可厚非。但从始至终,他们对我的好是真的,这个梦再上演无数遍,他们还是会对我好。”
西风问:“那到底为什么会变成噩梦?”
面对此问,乔时怜默然良久,她才幽幽答言:“人的心往往会在乎很多东西,但总会有遇到有所抉择时,然后便会不得不放弃一些在意的,而我就是被他们放弃的那一个。”
她的声线极为沉静,像是早已接受这话中种种,任随心口寒凉恣生。
却未见,离小亭不远之处,落枫飘零,一人藏身暗影里,眸中含着浓重情绪。
东北风二人先是听闻有人接近,而待看清来者,他们又别过头去,假作未见。
苏涿光徐徐走近,目光半分不移地凝望着她。其间对话,一字不落地被他听了去。
所以她不安,是源于此吗?
她害怕待她好的人,最终仍会弃她而去。
西风沉吟道:“少夫人是觉得,少将军也会如此吗?”
“我不知道。”乔时怜实诚答着。
她又怎会明了他的心思?她觉得,她委实猜得有些累了,也不愿再去猜了。终究他是抗拒于她的。
似是瞧出乔时怜的伤怀,西风接着劝言:“少夫人,您难道看不出来,少将军待您的特别吗?少将军回京两年,苏将军一直为他的婚事愁心,他却无心娶妻,父子二人为此吵架屡见不鲜。”
“为何无心娶妻?”乔时怜问。
“不知道。但因为少夫人,少将军这么多年第一次主动和苏将军说话,甚至打破原则娶您为妻,少夫人难道还觉得少将军对您心意尚浅吗?”
西风言罢,明显察觉乔时怜神色有所动摇,她趁热打铁,“再说了,少夫人梦里的那些人,不管他们是何身份,往后又不是作陪相伴您余生的人,少将军才是。少将军怎会一言不合就像他们一样弃您不顾呢?”
一语点醒梦中人。
乔时怜心头一凛,俶尔反应过来她与苏涿光是夫妻关系,利益与共,是与他们有所不同。
她发怔之时,忽见西风脸色骤变。
接着西风讪讪笑着,望向她身后道:“少,少将军…早啊。”
乔时怜蓦地转过身,正对上苏涿光的面容。
她当即不自然地挪开眼,“你……什么时候来的。”
苏涿光谶言:“刚来。”
乔时怜侧过身遥望长天秋色,袖中指尖反复挼搓着,“你来做什么…”
却听他语气极其认真,“我夫人丢了,来找。”
此番苏涿光没有胡诌,那时风来急急来报,说的是少夫人离门而走,不知去处。连着秋英也慌张禀言,说少夫人情绪低落,整个人失魂落魄,尤为反常,忧心她不见人影是去寻了短见。
所以短短半日,他不吝内力疾驰于周处,寻遍了整个京城,才在此处找到她。
乔时怜尚因他唤得越发顺口的夫人二字发呆,又听他于耳畔道:“下山路陡,我抱你?”
她下意识后退了半步,玉首轻摇,“不…不用,西风也可以的。”
苏涿光将她的动作尽收眼底,但他未强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