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血。
刺目鲜红里, 乔时怜慌了神, 她连忙轻摇着榻上面色惨白的人:“苏涿光…你快醒醒!你流了好多血!”
她这才知,他非是因睡着了不应她的话,而是后背有伤,血尚未止,失血过多昏了过去。
“这是昨夜泉石划伤…”
乔时怜喃喃自语着,一面解开他的系带, 发觉那寝衣下是缠绕的厚厚纱布, 她疼惜之下,又嘟囔着,“还把自己缠得跟个粽子似的, 觉得我那么好骗嘛…”
随即她深深望了眼苏涿光,话又一转,“我也确实好骗,你抱我下山走了一路, 我都没有察觉。”
他有心相瞒于她, 不曾展现分毫。
不多时, 乔时怜把他小心搀起, 她深吸了一口气,褪去其染红的寝衣, 解开层层纱布,接而她惊心于入眼的血肉模糊。
她依稀记得,昨夜他的伤并没有这么重,且按理说这伤算不得深,早应结痂,不会至今仍血流不止。
她吩咐侍女打来热水,以热帕缓缓擦拭之时,却闻他低哑的嗓音传来,“我没事。”
乔时怜默声盯着不知何时醒来的苏涿光良久,撇了撇嘴,“是不是在你看来,快死的那种才算有事?”
苏涿光察觉她话中隐有愠意,知她是心切于他。他偏过头,恰见她桃腮略鼓的恼样,他郑重强调道:“我不会死,这些只是小伤。”
腐生膏至多作用一日便会消停,纵然那持续的疼痛不会因此缓解,只能待着毒性慢慢退去才会减轻。
她确实有些气恼。她如此关心他,他却不把自己的身体当回事,还有意瞒着她。
“那疼吗?”
乔时怜指尖轻轻摩挲过他纵布的伤口外缘,亦不自觉地抚着那些陈年旧疤,条条道道,粗粝不平。
“不疼。”
他只是觉着在那疼痛之中,她温凉指腹徐徐掠过的感官更甚,腐生膏的作用在这之上,不值一提。
在他看来,这本就是他对于自己的惩罚,是做错事后用于警戒自己,时时提醒之用。就像军营之中有军纪,有人犯错领罚是为常事,他对自己亦有准则,而他从未想过以此来使苦肉计博得她的同情。
乔时怜驳道:“你骗人。”
她分明见着,他后背不时轻颤着,明明是在极力忍受着疼痛。
苏涿光折过身,垂面在她额头吻过,只落下一须臾便起身挪开,轻得似是生怕惊扰了什么,慎之又慎。
“这样就不疼。”
额间的吻如不经意间拂落的薄雪,乔时怜还未留神,它已消融无形。
而反应过来他的动作与口中道出的话,乔时怜微嗔道:“你你你…什么时候也学会这样…了!”
这样“拨云撩雨”,她没好意思径自说出。
苏涿光答道:“从你看的那些话本学的。”
她这般喜欢看那些话本,闲时还会同西风聊着其里内容。他想着上面的一二情节,就照着做了,难道她反而不喜欢?
她却想着,他什么时候变得这般无赖了?
乔时怜别过头,把伤药塞进他手里:“少来。快去上药,我让秋英进来把被褥换了。”
话落时,她将要离去,苏涿光抬手勾住了她的衣袖,“可我够不着。”
乔时怜不解道:“够不着什么?”
他目光淡淡往后,移至背出伤痕:“上药。”
乔时怜点点头:“那我去唤兰泽。”
但他仍不肯撒手,“…兰泽近日风寒,我允她早些歇息了。”
乔时怜虽不知兰泽何时抱了恙,但思来想去,苏涿光也不让别的侍女近身,故她只得坐回榻边,亲自给苏涿光上药。
拨开瓷瓶的间隙,她偷眼打量着眼前人。她总觉得眼前的苏涿光,和那日在瑶光宫醉酒时有些相近。
也是这般,格外黏她,甚至有些…“可爱”。
当然可爱一词与苏涿光本人毫不搭边,只是乔时怜私心觉得,他反常起来,倒是没那么遥不可及,会做出一些看似不可思议的事。但细细想来,这些事在别人看来再寻常不过。
此番她对他瞒着伤势之事,心头依旧怀有几分怨念,她上药时一面嘟囔着,“我下手没轻重哦。”
苏涿光侧着身,视线正能对上她一丝不苟上药的面容,他从容颔首:“嗯。”
乔时怜见他极为镇静,心道这人真是冰碴子堆积成的吗?明明有血有肉,怎么好似察觉不到疼痛一般。即便她刻意放轻着动作,但她仍不忍细看那血肉淋漓。
她随意搭着话:“我也不太会照顾人。”
像这给人上药的行径,她确实是第一次。
苏涿光将她稍显笨拙的动作收于眼里:“嗯。”
乔时怜回想起适才他在她将离时,即刻勾住她衣袖的模样:“你其实就是想让我留在这里陪你,对不对?”
苏涿光仍在看她:“嗯。”
乔时怜抿紧唇,不满之色彰显,“你能说点别的吗?”
他沉吟道:“在想东西。”
乔时怜顿住了动作,尤为疑惑:“想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