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乔时怜虽嫁入苏家,但储妃一事迟迟不定,秦朔对她纠缠不清,周家便又在京郊埋伏,欲绝后患,除开那最后的毒箭是秦朔做戏而为,前半段的追杀根本未留余地;
再是乔时怜被秦朔强行带回宫,周家恐她的存在威胁到周姝地位,更是借周姝之手,助她逃出皇宫后又做局暗害,还留下枫琊山假象,任其余人空寻。
周姝在这其中,从未有害她的心思,却无形间成了她被害的缘由。
乔时怜自是不会怪罪周姝。她甚至不敢想,周姝在从周家那里知晓了这些真相后,会生出何等想法。
自己最为信赖、血浓于水的家人,是一直暗害自己知心好友的凶手,甚至还借由自己的手,一步步推向深渊。
乔时怜又再徐徐翻开信笺后一页:
“世界微尘里,吾宁爱与憎。回头故人遥遥,如隔万里。
与怜长别,不尽欲白,希自珍卫,至所盼祷。”
信末处,“周姝绝笔。”
“绝笔”二字倏忽入眼,在视野里不断放大,犹如锋利的刀尖,猛地扎入了心口。
乔时怜颤巍巍地捏着信,窒息难忍的感觉爬上肺腑,她几近是头晕目眩,险些晕去。
昭月见乔时怜面色逐而惨白,“皇嫂她写了……”
“快,快到京中各城墙处,找她——”
乔时怜强行提着短促的气,戚戚言着:“她要寻短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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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光晦暗,时有电闪通亮,照彻昏沉边际。
野风驰于城墙之下,促然的马蹄越过翦翦凉风。
乔时怜极目各处,巍巍长亘的城墙上,唯有旌旗鼓动,掠开阴云。
她始终未能寻着周姝的身影,旋即她低声对身后扬鞭纵马的人道:“苏涿光,能不能再快些。”
苏涿光嗯声应着,此前乔时怜看信时,他也见着了那封信的内容。如今乔时怜如此笃定周姝会在城墙处出事,想来她应是知道什么。
乔时怜心下急切,可一想到那等悲烈结局,她嗓音亦不由得发软,“我好害怕,阿姝她……”
苏涿光答道:“她是因为周家的事。”
闻及此,乔时怜忆及信上有这么一句:后知之事,一念尽灭,再无妄想。
周姝未言及这后来知晓的是为何事,从其信上所提看,压倒周姝心头最后一根稻草的,正是这件事,才促使她留下绝笔信去寻短见。
乔时怜恍神之际,听苏涿光问:“你知周家是如何到今天地位吗?”
她点了点头,她知从前周家算不上名门世家,是凭借军功才有侯爵之位。
大晟的东北边境长年受狄夷侵扰,一开始地方军队尚能抵御,到后来,狄夷蚕食其他部落不断壮大,造犯边境,东北亟需朝廷派兵支援。
彼时朝中武将尽赴各边关,唯有尚未封侯的周家家主请缨。周家赶跑狄夷,一战成名,常驻在了东北边关。
后得先帝嘉赏,封为辽远侯,边境平顺,儿女养于京城。
苏涿光解释道:“东北边境与西北是不同的。那年大晟与乌厥签订合约,互不相犯,并通往来,西北一度繁荣,所以苏家才有回京的机会。但东北边境只是一直维持着看似安稳的现状,周侯爷长居边关,时时应对侵扰劫掠的狄夷。”
话落,他顿了顿,“不过,周家也是由此谋得利益。”
乔时怜一怔,“利益?”
“与其说是应对狄夷的侵扰劫掠,不如说,这是周家为了巩固自身权利,与狄夷达成的交易。”
苏涿光缓声叙述:“当年周侯爷逼退狄夷,是与狄夷首领私下达成合作,此后周侯爷面对狄夷劫掠,做戏让之肆意侵掠,所得财物再由双方分成。这样的小打小闹,朝廷在边境安稳的情况下不会干涉。”
“而周家借此,不仅可以保住镇守边关的地位,还能从中攫取钱财,一举两得。”
苏涿光所知的是,在前世记忆里,周家因暴露了通敌之事,而致满门获罪。
至于此事如何被揭露,是周家与狄夷利益不均产生了矛盾,还是周家不慎露了马脚,他便不得而知。
在他从佛珠处得来前世记忆时,命裴无言持帅印带精锐前往东北边境,便是以防此乱造成边关失守,提前防患。
乔时怜听罢一瞬了然,“所以,阿姝是因为知道了…”
苏涿光接过了话,“将门之女,生来自有傲骨,渴求披坚执锐,赤胆卫国的人,怎能接受自家通敌的事实?”
所有的困惑为之解开。
乔时怜这才知,前世周姝“失足”而终非是意外,而是周姝得知了周家通敌,信仰崩塌之下的自毁,许是为留颜面,传出去便成了周家三姑娘不慎摔下城墙。
这一世的周姝也是如此。
乔时怜不免悔恨,她还曾抱过侥幸,以为自己只要相助周姝成为太子妃,兴许就能改变了周姝与前世不一样的结局。
到头来,还是应了她悟出的道理,她重活了一世又如何?只要世事人心未变,悲剧重蹈覆辙,不过朝夕。
面对这些真相,乔时怜觉着自己是如此无力。她忽的迷茫,她如何才能将摇摇欲坠之人,拉回平地?
不多时,乔时怜在灰蒙云间,见到了立于城墙之上的红衣之人。
因相隔遥遥,她仅能见着那小如一粟的红点,却是无比笃定,那人就是周姝。
阴风疏狂,城头旌旗卷动得愈发急促了,依稀可听得哗哗声响,和着闷闷雷鸣。
眼见周姝已立于城墙,乔时怜只觉浑身血液僵住,四肢冰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