既是众生平等,便都该是一分所出换一分所得。争来之胜,才是长胜。安守现状之人,不配得到太多。
花界划域自封,魔界内斗自耗,人界庸碌无知,水族偏安一隅,偏偏多见百姓攀谈热闹,生活无忧。廉晁不愿练剑,无心帝位,却偏偏是长子。先帝看重他,赞他清和超然,有心传位。鸟族公主荼姚也爱与他调笑。太微在演武场成日苦练,布兵遣将,倒抵不过他一两句不慕名利的偷懒之言。
像旭凤和润玉这样,才是正常。多树战功、尽出风头者,该受众人宠爱。不慕名利,独自向隅之人,则一无所有。
润玉连性命,都不是自己争回,而是旭凤替他争回。太微与他同为龙族,亦有痛惜。只是他既自诩淡泊,一无所搏,便不该说在乎。
若有一日,天界亦走向绝路,百般挣扎都无力翻身,那便是天道所赐劫数。但成王败寇,如今尚能一争,便不能不争。
九霄云殿上看去,一切仍然规整庄严。为商议出兵忘川之事,众仙齐聚,恭敬立于殿下,待行王令。
也或许是在等别人。毕竟应龙夜中广布甘霖,六界皆有感应,早已心照不宣。
果然,太巳仙人还在请他按照天界惯例,亲征鼓舞士气,便有仙侍进殿来报。
“火神殿下……与夜神殿下求见。”
殿上隐有哗然之声。
太微沉出口气,也露出几分为父的欣然语气:“……快宣。”
2.
脚步声近,金银袍袖轻摆,二人双双迈入殿来。
众仙站列自当中分开,为他们让直通玉阶的路来,一面以目光追随打量他二人。
此前簌离一案匆匆审结,天后猝失修为,穷奇暴亡,夜神殒身,明里暗里,无一不是震动六界的大事。都道近日才有荧惑之灾,却仿佛有祸根早已经埋下。众人原本惶然,只觉此处既非祸端,纵然罚星移位,星象归宁,也未必就是真正的终局。
而如今夜神归位,仿佛此前乱象,总算有了转危为安之机。
当时润玉出事,真相本无人知,天帝亦不发声,便有说辞是夜神带着御魂鼎私赴魔界,纵了穷奇。是几日后旭凤陪天后闭关结束,才将此事闹大,为夜神正名。先在魔界兴师动众搜了许久,回来又是一副哀莫大于心死的样子,连帝后召见都不理会,大有六亲不认,六根清净,欲追随兄长而去的劲头。
而今他迎回兄长,面上却波澜不惊——倒不如说,如今这两兄弟,彼此染了对方风姿。旭凤眉宇间的热忱生气被淡漠寒凉化开些许,而润玉的神色中多了从容傲然,让他的清冷轮廓似乎暖热几分。
众仙素知旭凤耀眼,如今见了润玉发间不加掩饰的寰谛凤翎,才真觉得自己要瞎。只得故作矜持地别开眼去,暗中讨论火神那枚玉扣发饰会是什么来头。直到太微轻咳一声,才又安静下来。
“儿臣拜见父帝。”旭凤与润玉对周围议论只作未闻,齐声拜见。
“快免礼。”太微笑道,“我儿润玉平安归来,于本座是大大的失而复得之喜。”
“多谢父帝挂念,”润玉垂首道,“儿臣一时大意,惹父帝与二殿下伤神许久,着实不安。儿臣愿速去布星台,解此星象之困。”
他仙身重塑,太微心知,那观心咒怕是已不复存。只是如今看他语气神态,仍无摆脱束缚之后的放肆。
仍像是过去接受了旭凤的两头斡旋,对过往恩怨释怀不提的润玉。
纵然他在殿上揭露,是太微让他代旭凤赴险,且不说旁人相信与否,纵是信了,火神在天界地位尊崇,用夜神去换,谁会觉得不合理呢。
凤翎龙鳞,太微自也早就认出。此事他绝不会应允放任,只是如今尚需这二人同心杀敌,便只好暂不细究。如此一来,纵有人在天魔之战中功高盖主,过后也可借这背德之名再行打压。
“润玉有心了。此事非你之过,全因魔界之人阴险狡诈。”太微望向旭凤,话中又带几分责备,“如今,魔尊固城王兵临忘川,旭凤却在人间滞留不归。统领五方天将,却贻误战机,你可知罪?”
旭凤爽快地欠身拱手:“儿臣那时心系兄长,无暇他顾,请父帝降罪。”
想想数百年前的自己,当真记挂天界安危。不待战报传回,就自行赶赴忘川,以一人之力吓退魔界敌军。
如今他却再无那时迫切。或许只因近来一番经历,也让他如太微那般,感慨起天道冷漠。
有些事万众瞩目,有些人无人问津。过去他愿急众人之所急,如今只想留在冰冷角落,与一人互相嘘寒问暖。
“……也罢。”太微见惯他两相妥协,何况既相信一分所出换一分所得,便不认为旭凤这个受宠的嫡子会生出异心。收归赤霄剑,本也是想对他警醒一二,如今敲打两句,便有意赐还。
而旭凤当初甘愿归还此剑,便是为了对固城王表示守诺,如今亦暗中稍逆修为,胸口一痛,呕出一口血来。
“旭凤!”眼看身旁的人向自己倒来,润玉赶忙伸手托住他下坠的身子。
兄长的衣服被我蹭脏了。旭凤一面提醒自己稍后要施清洁咒,一面伸手环住了润玉的腰。
“……旭凤!”太微也甚为意外,“怎会如此?”
“儿臣无碍。”旭凤倚着身旁怀抱不肯起来,喘息片刻,方道,“许是……近日杂念太多,又各界奔走,劳累所致。”
“你是为我如此,应当好生将养。”润玉皱眉,顺着他的话说道,“我亦可为父帝分忧。”
而太微绝不会在此时将赤霄剑移交旁人。
果然太微便不再提交还兵权之事,只道他二人近日皆有劳累,多需调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