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霖看着润玉救回了自己的手臂时露出的安心神情,笑着摸摸锦觅的头:“这就不用你操心了,我与夜神自有计较。”
“可是……”锦觅为难地回头看向润玉。她先前也答应了润玉帮着推却婚约,可现下若是直接就这么取消了,对小鱼仙倌是不是会不好?她不懂天界制衡的许多弯弯绕绕,却也知道,若是没了这婚约,小鱼仙倌的日子怕是会不好过吧?
润玉猜到她想了什么,遂露出了温和的笑容,安抚道:“锦觅,别想太多,水神仙上有他的道理。”
说着,他又抬眼看向洛霖,眉目间笃定安然:“仙上定不会让你我为难的。”
他的目光与洛霖的在空中交汇,一眼之间彼此洞悉,又同时了然地转开了视线,看向了懵懂的锦觅。
锦觅左看看右看看,发现自己什么都没看明白,最后只能眨眨眼睛,放弃了似的跑去逗魇兽了。
洛霖的动作比润玉想象的还要快,当天晌午刚过,润玉便受到了太微的召见,让他速至玉清宫面圣。
润玉不用想都知道太微如此着急是为何事,听得宣召后幅度轻微地笑了笑,起身稍整了下装束,出门前,又将那盒锦觅送来后他还分毫未动的鲜花饼带在了身上。
方迈入玉清宫,润玉便看见了太微面色阴沉地坐在殿内桌案后。他心内清明,却仍需做出一副不知所为何来的神色,恭谨行礼道:“参见父帝。”
太微见他来了,阴沉的神色也未曾收敛,开口便道:“润玉,方才水神来过了。”
润玉心说这我倒是猜到了,面上却是一派疑惑:“这……父帝似乎神色不豫,可是与水神仙上……生了口角?”
“洛霖说,要撤销你与他长女锦觅的婚约。”太微说这话时一直盯着润玉,见润玉脸上一瞬间露出的错愕,心下稍定,“你可知道此事因何而起?”
“这……儿臣确实不知。”润玉的错愕自是顺势的扮演,听闻太微的问话,便自然而然地接了话,只做出一副自己对这事一无所知的模样来,“今早水神仙上还带着锦觅仙子来过,说是谢儿臣救命之恩。儿臣还曾说,保护锦觅仙子是儿臣本分,不敢邀功,水神仙上那时似乎也并未说什么……”
说着,他神色间带上了一丝懊恼:“儿臣原本以为锦觅仙子对儿臣还是有几分好感的。她的伤仍未痊愈,却亲手制了一盒鲜花饼送与儿臣……”
太微闻言眉梢一跳:“……鲜花饼?”
“是。”润玉翻手自乾坤袋中取出那只食盒,“这是锦觅仙子亲手所做,听闻……”
说到这里,润玉稍微停顿了一下,才继续道:“……听闻父帝也喜爱此物。儿臣不嗜甜食,特意带来,本是想转赠父帝。却不想乍听此事……”
太微抬手,以灵力自润玉手中取过那盒鲜花饼,打开了盒盖,看着里面式样精巧的几块糕饼,神色便添了几分恍惚,喃喃道:“果真是鲜花饼……天界常年无花,本座也许久……没有吃到过了。”
润玉其实并不知道太微是否真的爱吃鲜花饼,送来这东西原本也不指望他吃,不过是借此物勾动太微对先花神的怀恋罢了,现下一看,效用却是比他想象的还要好,便识趣地沉默了。
太微看着鲜花饼追忆了一阵梓芬的音容笑貌,方才反应过来自己的失态,轻咳一声稍作掩饰,再开口时,对润玉的态度都缓和了不少:“我儿有心了。照你所说,锦觅仙子对你亦是有意,既是如此,洛霖却又为何一意孤行,非要撤销婚约不可?”
其实今日洛霖来时便说,无论锦觅是否心悦润玉,他都绝不会让锦觅嫁入天家,不然对不起枉死的梓芬和无辜受害的锦觅,字里行间都是指责荼姚的意思。太微听出他的言外之意,便说荼姚已然下狱,得了该得的严惩,不必因此失了两家的和气,但洛霖态度极其坚决,逼得他没了办法,只好暂时妥协,虽然婚约到底是没被撤销,但婚期一事却是不知何时能提了。
太微知道这事与润玉无关,却还是将他叫来,想听他看法倒是其次,关键是要敲打他要他去讨好锦觅与洛霖,重订婚约,这才是太微今天的目的。
然而今日的润玉所言所行却是出乎他意料的妥帖,尤其是这盒勾起他心中旧事的鲜花饼,虽然难免令他伤怀,却也给了他些许安慰。一时之间觉得这长子到底是处事慎重为人严谨,心下便立时生起了被遗忘了许久的慈和父性。
现下再问一遍润玉的想法,已经不是为了试探,而是想看看润玉的应对如何。
润玉听了他的问话后眼神游移片刻,终又拢袖垂眸,低声道:“儿臣……不敢妄言。”
“但说无妨。”太微饶有兴味地看着润玉道。
润玉抿抿唇,又是躬身一礼,起身方道:“儿臣以为,水神仙上是因爱女受伤之事心有余悸,这才一时生了撤销婚约的念头,只要能将他这份愤懑安抚,想必婚约一事也可重新提上日程。”
太微听他说得条理分明,微微颔首:“照此说来,你觉得该当如何?”
“请父帝先恕儿臣妄言之罪。”润玉仍是垂眸敛目的恭谨模样,“水神心病,症结实在废天后。儿臣先前昏迷,醒后听闻废天后被关押之前似是不知悔改,反对锦觅仙子出言恶劣,想来,许是此举坚定了水神撤婚之心。”
太微微眯了眼,盯着润玉看了一会儿,方道:“那依你之见……该如何处置废天后,才能平水神的这口气?”
数月之前他见证了润玉被荼姚杀死生母又施雷刑三万,前几日润玉又挨了荼姚一记净火,现如今风水轮转,他倒是想看看,自己这温润的长子会提议如何处置荼姚。
润玉没有让他等太久便开了口:“回禀父帝,儿臣想,水神此次虽然实在是被激出了火气,但毕竟宽厚温和,不是睚眦必报的性格,若是您能说动废天后对水神仙上承认了错处,想必也就不至于让仙上耿耿于怀,不肯松口了。”
太微闻言挑了挑眉,似是忽然不认识自己这个长子了一般:“你的意思是,让她认错便可?”
“是。”
“只是认错就够了?”
“是。”润玉平静答道,“过犹不及。废天后已被下狱,若再惩罚发妻以平水神之怒,传于六界,未免有损于父帝声名。”
太微定定地看了润玉一会儿,忽然笑了起来。
“润玉,你确是成长了。”
对着自己上千年难有一次关心的长子说完这句模棱两可的赞赏,他手指轻敲桌案,沉吟片刻,站起了身:“既是如此,那本座……”
他正想说由他自己改日去探望荼姚时稍作规劝,可起身瞬间看见了桌上的鲜花饼,又有些犹豫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