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就离旭凤更远了些。
旭凤觉得喉中有千言万语,临到出口却吐不出一个字。他想说什么?来之前他想过太多。他诱导润玉去想邝露,也打算适时地问及天界政务,提醒润玉他自己的身份,一旦他飞升,这六界会陷入怎样的混乱……他知道润玉有着怎样的责任心,也知道谁能勾起润玉心底的牵挂,只要能留下润玉,哪怕在为拖延他太上忘情的时间,他也有的是办法可用。
可现下看着润玉,听他问出那句“为何而来”,那些在他脑中原本被编排过一遍遍的话竟如此轻易地化作了一片空白。
“为你。我为你而来。”最终旭凤这样说道,带着无所顾忌之人特有的那种执拗,甚至还笑了一下,“也为我的一己私欲。”
看着润玉似乎愈发不解的神情,他又继续道:“因为我不希望你飞升,想要你留下来。”
说出这句话时,他看到润玉的唇角隐去了最后的一丝笑意。
可有什么办法呢,这就是他最真实的想法啊,他没有办法对润玉说谎。
不是为邝露,锦觅,不是为天界泰平,六界苍生。我不关心他们,更不希望你是为他们而停留脚步。我是为我自己,只为我自己。
你问我为何而来。
——我为一己私欲而来。
我爱你,所以想要你留下。
TBC.
第六十八章
旭凤说罢,殿内便陷入了一片良久的沉默。
旭凤似乎是在为斟酌自己接下来的措辞而无言着,而润玉则用一种全然不可理喻的眼神看着他,半晌,才脱力似的叹了一口气。
“旭凤,别闹了,都这么多年了……”润玉伸手揉揉额角,似乎指望用这个动作舒缓自己的无力感。许是由于近日的忙碌,他现下连愤怒也没什么余力,“我真的已经……疲于奉陪你的任性了。”
“且不说兹事体大,旁人的意见本就不足以左右我的选择,只说你,旭凤。”见旭凤依旧沉默不语,润玉放下了手,冷淡说道,“你凭什么觉得,你能阻止我?”
听到了这一句,旭凤终于有了反应。他将视线对上了润玉的,喉结上下动了动,终于下定决心似的开了口。
“我……去拜访过斗姆元君了。”
见润玉只因这一句话就骤然僵住了动作,旭凤唇角爬上了一丝苦涩的笑纹,缓声道:“我想知道是否有办法,取出你体内那颗陨丹。”
润玉的视线一瞬间尖锐到几乎要让旭凤产生幻痛,旭凤轻轻吸了一口气,无声地抿紧了唇。
润玉现下想法如何他猜得到,无非是觉得他厚颜又疯癫。
但他已无法去在意了。
他知道自己今日是为何而来,下定这个决心又用了多久。他的手已经凉透了,必须握紧了拳才不至产生会让润玉看出端倪的颤抖。
即使润玉会因他的言语而暴怒,他今日也想要把话说完。
“我向斗姆元君求问,她告诉我,若是引你伤怀之至,心神大恸,或可将陨丹自行逼出……”
闻言,润玉面色陡然一沉,搭在座侧扶手上的手指猛地收紧,扣住了其上浮凸的龙形花纹,背脊也不自觉地挺直了起来。
旭凤看出了他的紧张,也只能黯然地垂下眼帘,补充道:“……说得再简单些,就是痛失至爱。”
他话音方落,润玉手边便乍起一声爆响,旭凤立刻转眼去看,发现他竟是生生将掌下的扶手捏碎了。
旭凤一时错愕,原本想说的话便没能出口,只愣愣地望着润玉将手自那碎裂的扶手上抬起,丢下手中的碎片,又用另一只手去清理掌中残渣。
润玉垂着眼,一点点将掌心拂净,手指却有些不自觉的震颤,而他内心更是早已骇浪翻覆。他先前隐隐猜到旭凤会打他体内那颗陨丹的主意,只是未曾料到,他竟真的会从斗姆元君那里求得。这偏激的“解药”是真是假他已无暇考证,也许是因为他自己也隐隐清楚,旭凤并非虚张声势,毕竟先前几度与旭凤言语交锋时,他心口总会生出些异样悸动,虽不严重,却总归令他不安,如芒在背。
……而若他现下所言非虚,那如何痛失,哪位至爱,答案还需要旭凤亲口来说么?
“你是觉得自己够这个所谓‘至爱’的格吗?”
润玉一字一句发问道。他将袖口扯下掩住自己抖颤的手指,也刻意将声音压得冷硬,以防带出战栗的尾音:“你想说你今日到此,是为了来死在我面前的么?”
近来连日的疲劳和忧虑,让润玉的精神也脆弱得多了,旭凤带来的这堪称噩耗的消息更是堪称一记重锤,几乎将他冷硬的伪装一举击破。可哪怕他现在还能伪装出不为所动的模样,他也清楚地明白,自己一直以来掌握的完全主动正在一点一滴地转移到旭凤手中。
除了一条失而复得的性命,旭凤几乎已经一无所有,他无牵无挂亦不畏死,真真正正是有恃无恐。可一旦自己真的因他的死去而将陨丹逼出,就再也没有太上忘情的机会了……!
时隔多年再度被人要挟拿捏的感受卷土重来,此刻盘踞在润玉心内的竟是恐慌而非怒火。恶寒如跗骨之蛆沿着背脊蜿蜒而上,让他一时连心底本能似的生出的一点为旭凤性命担忧的心思,都有意无意地忽略掉了。
然而面对他的质问,旭凤在沉默了片刻后,却说出了全然出乎他意料之外的话。
“你会这样想就说明……在你心目中的我,是会做得出这种事的人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