润玉料到如此,并不畏惧。缓缓闭上了双眼,静待蚀骨疼痛的到来。
却不想,预料之中的疼痛没有出现。自润玉身后,另一道朱红丹阳直冲而来,滑过润玉耳畔,打碎了将要成型的莲火。妖冶血色火焰化成丝缕烟气,消散隐去。
行色匆匆的脚步声纷至沓来,紧接着响起了一道熟悉的声音,“母神为何如此大动肝火?”
旭凤还未脱下战甲,刚到南天门就得了消息前来,生怕晚来一步润玉就惨遭毒手。大步跨入殿内,看见润玉长身玉立的背影跪立,尚是完好无损。旭凤的悬着的心这才放下。
“旭凤你来得正好,我刚要问问你这好兄长到底背着你做了什么丧尽天良的事。”
旭凤行至润玉身侧停下,看着跪在地上的身影,拳头紧攥,“母神言重。兄长为救我身负重伤,我感谢都来不及,却不想母神倒来严刑逼供了。您可曾想过此举,将我置于何地,将兄长置于何地!”
火神的话铿锵有力,掷地有声。一时间,大殿之上无人说话。润玉有些惊讶看向旭凤,只见旭凤眼中怒火不似作假,忽如一股暖流涌向心间。
“你可知你在说些什么!”荼姚费尽心机皆自以为旭凤打算,乍听旭凤之言不仅不领情反倒怪起她来。“我真是养了个好儿子!”荼姚被气得发抖,转身坐回了宝座上。
“母神息怒。旭凤明白母神拳拳爱子之心,只是,母神处处针对兄长,殊不知,兄长每每受到责罚,旭凤犹如痛在己身,感同身受。万望母神以后慎重。”
“我什么时候轮到你来教训了!”荼姚冷眼横对,并不接旭凤的话。
太微这母子间剑拔弩张,清了清嗓,像想起什么,“听闻,你在忘川吓退十万魔军。不错,当得起天界威名。”
旭凤这才向太微端正行了个礼,回复道,“幸不辱命”
此刻,先前荼姚再三提及的立储事宜浮现在太微心头,他看着旭凤对自己的恭敬态度,身为天帝的尊严得到极大满足,加之旭凤不骄不躁,确有几分当年自己的影子。也为了缓和下与荼姚的关系,太微做了决定。
“此次你得胜归来,不若,即日就立你为太子以示嘉奖。”
旭凤闻言,“唰”地一声挨着润玉跪了下来,“旭凤执掌五方天将,防守退敌实乃分内之事,无需嘉奖。若真论功行赏,兄长才是该奖之人。若非兄长当日救我,何来今日得胜。倒不如,日后父帝母神少问询兄长几次,免得我在外行军仍要分心担忧兄长安危。”
这番话,说的可谓是诛心无比。太微执掌天庭万年,少有人敢如此拂他面子,遑论是自己儿子,以下犯上,不将自己放在眼里。这话不仅回绝了他的赏赐,还暗指他不顾旭凤的兄弟之情,暗害润玉。自己的儿子竟然还要靠另一个儿子护佑,让太微脸色无比难堪。
“放肆!”太微一掌震碎案桌,“火神旭凤、夜神润玉。你二人不服管束,任由心性,肆意妄为。着令,面壁思过七日。另,夜神虽为救人情有可原,但擅离职守,自行去藏经阁抄写经书六卷。”太微到底还是迁怒了润玉,拂袖而去。
润玉心中冷笑。太微此人虚伪至甚,当年称帝过程何其残忍,现今却要求他人对他仁义悌孝。然,面色如常,拜服谢过,只说了,“是。”
既然罚也罚过,就没必要再配合演戏下去。但天帝天后没一个人发声让润玉起身。哪想,旭凤开口说有些疲乏先行告退,顺手一把拉起了润玉,直接出了殿门。
润玉隐约觉得这世的旭凤与从前不大相同,却又说不上是何处不对。等到出了九霄云殿,他便匆匆离开,忽略了旭凤担忧的眼神。从小到大,旭凤不管在何种场合都会维护润玉,以自己的方式对他好,却从来没想过润玉到底要的是什么。因此,两人的压力才会越来越大,渐行渐远。
太微看着两人远去的背影,怒气上涌,郁结于胸,吐出了一大口鲜血。
七日转瞬即逝,旭凤解禁的第一件事,便是去璇玑宫。
路上,正巧遇见丹朱拿着一捆红线不知往何处去。这位叔父,没事便爱凑热闹,自旭凤润玉成年后就一直念叨着要给他们安排段好姻缘,让二人都哭笑不得。
这回,正巧撞上,月下仙人果不其然又拉着旭凤的手开始说道,“凤娃,你看你都成年这么久了,也没个心上人。不若,你听我一言。姻缘府邸前两天由蛇仙引荐了位葡萄仙,和我颇为投缘,人也生的漂亮,要不我给你们安排见下面,也好叫小锦觅能一直陪着我。”
“不了叔父,我还有要事........等等,你说那位仙子叫何名讳?”旭凤一听就头大,谢敬不敏,不成想中途捕捉到了一个熟悉的名字。
“锦觅啊,怎么了?”丹朱一脸疑惑,难道这凤娃与锦觅相识不成。
旭凤勉强稳了稳神色,“无事,不过我急着去见兄长。况且,我已有心上人了,就不麻烦叔父了。”说罢,就想告辞。
“你有心上人!?”丹朱一听,两眼放光,抽了根红线塞给旭凤,“叔父送你根红线,可得赶紧把你这位心上人绑住。日后定要让我见见”
“一定。不过,近日天庭事务纷杂,身份不明的仙子入内,叔父可的看好了。”
丹朱想到前些日偷袭的事情,脸色一正,连忙称是。不过,旭凤想的却是,前世润玉便是和锦觅在天宫中相遇,一见倾心。这次,可一定要杜绝这种可能。
与丹朱匆匆告别,旭凤来到了璇玑宫前。
璇玑宫偏居天庭一隅,紧挨天河又无人看守。旭凤没见到润玉身影,晃悠间踱步到了虹桥之上。彩虹色光芒夺目,其下天河清澈,倒映星辰美不胜收。
不过让旭凤觉得美的,不是这天河美景,而是河边倚着的人。
润玉一袭银朱素纱,坐在天河边,倚着琉璃翡石,正闭着眼假寐。一只懵懂魇兽好奇地在旁边趴着,一动不动地看着河水的方向。润玉的衣摆侵入水中随波荡漾开,本应是腿的地方,变成了布满银色鳞片的皎洁龙尾,蜷曲着浸润在星辰散开的河水里。
月色如凉,照的周遭一切都笼罩着一层淡白色幻光。龙尾熠熠闪烁,美的让人挪不开眼。这是旭凤第一次见到真正的龙身。前世两人勉强保持关系,却已不合适亲近至此,到后来一夜颠鸾倒凤,更没有机会窥见龙身。涅槃时润玉虽以真身救旭凤,但那时旭凤刚刚呈现凤凰形态,心思凌乱,还未等看清身旁浮动的应龙就被意外打断。
如今,这样的美景撞入视线。旭凤一时间滞住了呼吸,不敢动弹一步,怕破坏了这幅画卷。
许久,一阵夜风袭来,吹皱一池秋水。风带起了旭凤腰间的玉佩,环带相击,琳琅玉声。
润玉被这声惊到,转身看见了不远处傻站着的旭凤,下意识以为对方是吓到了。他连忙把尾巴收起,整理了下衣摆,才向旭凤走去。
“抱歉,定是吓到你了吧”润玉有一丝尴尬,被旭凤窥破真身的窘迫更甚于被当年锦觅撞见。一个是不谙世事的孩童心性,另一个却是让自己爱恨交织甚至带着些许恐惧的人。“我自小丑陋无比,面目可憎,所以从不轻易以真身示人,今日实是个意外。”
这话不是作假。润玉幼时生活在洞庭湖底,水族鱼虾不懂何为龙,只觉他长得怪异,就说他面目丑陋。久了,润玉就真当这幅龙身是叫人讨厌的,从不曾示于人前。这次被旭凤看见,完全在润玉的计划之外,他想,旭凤连着两世都没见过,总免不了一下子被惊到。碍于自己的颜面不好开口说丑,倒不如自己先把话抢了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