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比如,每天喝药的时候,旭凤总是哭着一张脸,表现得对喝药这件事十足的抗拒,并且表示自己十分虚弱,喝药困难。
除非,润玉答应能让旭凤靠在自己怀里,亲手喂药,才能乖乖把药喝下。润玉皱起了眉,最后还是默默就范。无他,只是眼前的旭凤让他想起了小时候,自己发热时,他也曾抱着自己降温喂药。
旭凤心满意足地倚在润玉的怀中,仰头喝着递来的药。从这个角度,可以看到润玉细腻的肌肤,雪白的脖颈,然后是好看的下巴,淡粉的绛唇,挺翘的鼻梁。
还有,润玉浓密而纤长的睫毛,扑朔如蝴蝶展翼。
能够和润玉如此贴近,入口的药汁仿佛都不苦了。唇齿的苦,沁入心田,却是丝丝甜意。
再比如,晚上就寝时,润玉在一旁看顾。旭凤偏说魔界夜晚寒冷,轻纱薄帐的抵挡不了什么温度,一定要抱着润玉一起入睡。
润玉看着紧闭的大门,点燃的几十只烛火,还有重重叠叠的帷幕帐帘,竟然鬼使神差地同意了。
不大的床榻上两人和衣安睡,旭凤一手圈着润玉的细腰,看着他又憔悴了几分的脸色,连日来的疲惫泛上了他的眼下,蕴出淡淡的青黑。终于可以放松下来,润玉很快熟睡。旭凤就着跳跃烛火明灭,看着润玉安睡的脸庞。仿佛,拥有了全世界。
一夜好眠。
润玉在魔界的时候,答应了旭凤各种各样的请求,耽溺在这暂时的放纵里。他明白,一旦回到天界,他又会变成淡薄无情的夜神,旭凤又会成为守卫天界的火神,两人间横亘爱恨恩怨。一声“大殿下,二殿下”隔绝了他们所有的可能。
旭凤却是越发不想回去。在此岁月静好,他与润玉不再有身份的桎梏,纵隔着一层纱,两人心意也不必再言说。维持现状,贪恋一时的温柔,就已经很好。
两人各怀心思,默契地不提起回去的时间。直到,一月后,燎原君寻来,并宣了两人回去九霄云殿领受天帝赏赐。
他们明白,这场故梦,该醒了。
回到天界,太微先是把两个人召见,大力赞赏了一番,随后,将三方天将交由了旭凤掌领,润玉仍是领夜神职位,不过得了些天材地宝的赏赐。
旭凤谢过,本以为润玉会有所不满。不想,润玉浑身冷漠疏离之气溢于言表,与前几日亲昵相伴的仿佛不是同一个人。他面无表情,向旭凤点了点头,竟是连一句话不愿同旭凤说,未留下只字片语,就匆匆回了璇玑宫。
眼看前些时日所做的努力,都化为泡影。旭凤有些泄气,但他并不怪润玉。天界之中,波云诡谲,母神和父帝从未真心待过润玉,润玉如果不竭力藏起情绪,远离自己,恐怕早就惹祸上身。
只是,他还是不免怀念起,那个会真心实意对自己微笑的润玉。
连着几天,旭凤都没寻到机会去找润玉。夜神下职时,往往旭凤刚刚要带着天将巡逻,总是失之交臂。
到了第五日,突然出现了转机。润玉派了一个仙童来传话,约旭凤于寅时在布星台一会。旭凤满心以为,润玉回心转意,终于决定坦诚以待。他提前开始着手准备,希望能给润玉一个惊喜。
寅时的布星台,夜风微微吹来,吹动立于台上之人的衣摆,发丝和青玉发带一起飘动。彩萤金砂石铺就的平台上,空无一物,其上篆刻着星宿遍布的星谱。周围星罗棋布,璀璨星屑漫步稠密的藏蓝天空中,浩渺如苍严。
旭凤走入布星台时看到的就是这幅场景。润玉独自立在布星台边缘,宽大的月白罩袍随风吹荡,瘦弱得让他心疼,又孤独得仿佛寂寥化为天地一部分。
本来,前世还有个邝露陪他一起度过这漫漫长夜,这一世,旭凤在招兵就使了些小手段把邝露派去了北斗星君所在的乐游宫。现在,润玉除了一只魇兽,当然是孤身一人。
这种寂寞孤寂生生刺痛了旭凤,他很想上前一把拥住那个单薄的身影。但他不能。在真正有实力保全对方前,他只能远远望着,就像此刻他隔着不大的布星台,彼此站定。
旭凤有那么一瞬间,觉得润玉会突然向前,纵身一跃,跳下这布星台,堕入无边的星海里。而自己根本抓不住他。就像前世,那个玄色的身影决绝地跳下临渊台,自己连衣袖都未曾摸到,就失去了他。
嘴角似有一丝苦笑。旭凤将它压下,抬步朝润玉走去。
“你果然来了。”润玉听见身后的脚步,熟悉得不能再熟悉。他转头,果然是旭凤。
旭凤双手背在身后,脚步不徐不缓“兄长相邀,怎敢不来。”
润玉闻言,笑了一下。
这轻声一笑,呵出了一丝白色的雾气,清脆悦耳,在漫天星辰的照耀下,美得不真切。
旭凤向来知道,润玉生的好看。一颦一笑皆是动人,他还是看呆了。
两人就这么,隔着不远的距离,静止在苍穹星河里。
忽然,布星台上有些淅淅索索的声音传来,有什么东西在悄然绽放。不过瞬息,檀紫色顾夜晚莲绕着布星台一圈,夭夭盛放。柔嫩花瓣轻若绸缎,数千朵一起,合着风微动。析出阵阵清幽的晚莲香气,清淡雅致。
润玉一愣。
“兄长每日在布星台司夜,长夜漫漫无人陪伴,想来也是孤寂。夜间之花甚少,昙花虽美但只短暂开放一个时辰。我在魔界听闻有顾夜晚莲,在夜色中生生不息,就找来,用灵力催动开放。日后,就可代替我,夜夜陪伴在兄长身边。”
旭凤停了一下,向润玉走近几步。“也好,替兄长排解一分寂寞。”
旭凤目光灼灼,看向润玉。润玉却转过身,不看他。鼻尖袭来竟是晚莲的香气,似旭凤一样,无孔不入侵蚀着他每一寸心智。润玉退无可退,他再如何不忍伤旭凤,也无法回应着一腔热血爱意。
润玉快要无法喘气。陨丹再度裂开了一道缝隙,随之而来的反噬带来灭顶剧痛。让他几乎支撑不住自己的身体,将要倒下。
他死命攥住手,指尖深深掐进肉里,一丝品红鲜血自指尖蜿蜒流下。勉强换回了几分理智。
“旭凤,”润玉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你可知道流星为何飒沓,转瞬即逝?”说着,指了指天际最右边那道滑落的苍翠流星,拖着长长的慧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