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屋子多久没打扫了。”她用手在鼻子前挥了几下,这才将灯笼朝里面一晃,想看看屋子中到底是什么。可是,在看清楚面前那个的东西时,她大大吃了一惊,手臂保持着抬举的姿势僵在原地。
屋子中央放着一口黑色的瓮,一口半人多高两头窄中间宽的瓮。瓮很普通,除了瓮口处破开了一个大口子之外,并无任何特别之处。可怪就怪在,这样一口普通的水瓮,却被两道门两把锁看守着。
纵使心头疑窦丛生,穆小午还是轻轻走进屋来到水瓮旁边,盯着黑乎乎的瓮口看。
有那么一瞬间,她几乎以为会看到一个捧着书本的年轻人躲在瓮中,可这个念头很快便被她自己打破了:这么黑的水瓮中,半点光也没有,怎么读书?再说了,这水瓮虽有半人多高,但上窄下窄,人即便能坐得进去,也得弯腰驼背,那姿势肯定难受极了。
穆小午弯下腰,将脑袋又凑近了一些,可是瓮里一片漆黑,什么也看不见。于是,她只得把灯笼凑上去......
瓮底似乎有什么东西闪了一下,在火光的照耀下,是什么呢?
她将灯笼朝下放了放,几乎将它塞进了瓮口......
“姐姐,你在这里做什么?这地方不准人进来的,要是被祖父发现,你要被赶出去的。”
一个脆嫩的声音从身后传过来,虽夹杂在水声里,却仍清晰无误地飘到穆小午的耳朵中,将她吓得跳将起来,连手里的灯笼都甩了出去。
她转头,看见门口立着一个小小的明蓝色的影子,趁着一地被月光照得莹白的水,煞是好看。
“我......”穆小午一时语竭,刚准备调动起全副精力扯个谎话,却被打断了。
“姐姐,你陪嘉言玩好不好,只要你跟我玩,我就不会把今晚的事情告诉祖父。”小男孩穿过天井,走进屋中,他仰着脑袋看穆小午,眼睛弯弯的像两个月牙,透着融融暖意。
穆小午盯着面前的小人儿,慢慢俯下身子:嘉言很瘦弱,袖筒裤管均空空荡荡,脸像白玉似的,没有一丝血色。不过他那一双眼睛却极为明亮,瞳仁如黑漆一般泛光,和他母亲襄贞的一模一样。
穆小午谆谆诱导,“嘉言,我只是迷路了,不是故意闯进来的,你们闫家这么大,找不着路也没什么奇怪的对不对?”
嘉言昵了一眼地上的铜锁,心照不宣地冲她笑道,“别说姐姐了,但凡家里新来的仆人,头一半个月也总是会迷路的。不过咱们还是快点离开吧,一会儿要是被上夜的人发现了,解释起来倒是麻烦。”
***
插上门锁后,穆小午便转身看向站在自己身后帮忙举着灯笼的嘉言,他苍白的脸被火光染上一层暖晕,看起来健康了许多。
“这屋子里面......为什么要放着一口水瓮?”她问。
嘉言放低声音,仿佛怕被什么人听到似的,“谁知道呢?姐姐,我告诉你,闫家奇奇怪怪的事情多了去了,就连我,也时不时能听到一些散言碎语。”
“什么啊?”穆小午也跟着他放低声音。
嘉言吞了口唾沫,“我有时候听别人议论,说我们闫家之所以发迹,是因为宅子下面供了一尊金佛,据说这佛是元世祖忽必烈的国师帕思巴,募集千斤黄金亲自设计刻铸而成的,用白骆驼一路驮到中国来的。”
穆小午“噗嗤”笑出声来,“听他们胡说,那金佛我才见过,它被供在盛京城的皇寺里,皇寺,它是皇家之物,哪能埋在你们家地底下。”
嘉言也跟着她笑,旋即又沉下面孔,“不过还有人说,我们闫家白手起家的第一笔钱不清白,是沾了血的。”
穆小午正牵着他的手朝前走,听他说得一本正经,忙问道,“怎么说?”
“闫家是从我的曾曾曾祖父那一辈开始发家的,可他当时就是个穷得不能再穷的浪荡子,哪里能积累得下来银子呢?”
“所以呢?”
“他做了强盗,劫了镖,砍下了许多脑袋,这才积下了这么多钱。”说完,嘉言倒吸了口气,像被自己的话吓到了似的。
第八章它
空气似乎凝滞了,一时间,整条甬道只能听到两人静默的呼吸声,除此之外,什么都没有。
须臾之后,穆小午捅了他胳膊一下,笑道,“说得有鼻子有眼的,可我怎么似乎听过许多个差不多的故事啊。”
嘉言抓抓脑袋,“这么一说,我好像也在书上读到过类似的故事,难道......难道这也是编出来唬人的?算了,不说这个了,”他又将目光放到穆小午身上,两个眼睛中若有星光闪烁,“姐姐,你陪我玩儿好不好?父亲以前就不太乐意让我出门,现在病了这么一次,我怕以后出门的机会就更少了。”
他不满地嘟起嘴巴,“可惜院子里也没什么好玩的,外面才好玩,我听下人们说,城里的集上可热闹了,卖什么的都有。对了,到了节时还有灯会,娘说,那叫‘东风夜放花千树’,可美了呢。”
穆小午伸出一根手指晃了晃,“不然,院子里也能玩啊,花样多着呢。比如木棍儿支个竹罩子,再撒上点小米,就可以捉鸟。还有那推枣磨,把鲜枣削去半边,插上小木棍,再找一根细竹蔑,两端各插一小枣,搁在枣核上,轻轻一推,便会转个不停,有趣儿极了。”
嘉言听得入了神,嘴唇微微张开,眼睛瞪得溜圆,他上去抱住穆小午的胳膊,来回晃荡,“姐姐,你不要走了,就留在这里陪我好不好?有你在,我肯定不会寂寞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