栗清圆从床上起来,冯镜衡也穿戴如常。他依旧系回她给他买的那条领带,踱步过来帮栗清圆拉隐形的拉链。
很是平常的口吻,问她,“红宝石要今晚拿走么?”
栗清圆摇摇头,“算了。搁在这里保险点。”
冯镜衡笑着来蹭她颈项,趁机问她,“那说好把这里租下了?”
栗清圆市侩地问他这里多少钱?
“那是我的事。”
“……”
“现在能告诉我,风雨花园的典故了么?”
栗清圆给冯镜衡讲了她十岁那年,在小舅公寓阳台上的一幕。
也告诉了她,她父母离婚后一年,她连夜跑出重熙岛,她与父亲在快餐店里重见的那一晚。
没多久,小舅便出了交通事故。
冯镜衡于镜中看到的栗清圆,其实远没有长大。她一直沉溺在她成长路上的两个男性长辈的庇佑里。
父亲的医疗事故,小舅的交通事故,成了她对理想、美好的重伤。
父亲是她的避风港,然而雾失楼台;
小舅是她的桃花源,终究月迷津渡。
良久,冯镜衡悄然问镜中人,与镜中的她对视,“如果,你小舅还活着,你也发现了汪春申,要告诉他么?或者,你觉得他还愿意见他吗?”
栗清圆沉思,镜中,她与冯镜衡这么四目相交着,心上毫无答案。不是她不知道该不该告诉小舅,而是她对小舅的态度或者答案,无从所知。
正如他们今晚相谈的他哥嫂一样,他们无法断定别人的生活与态度。冯镜衡的思维里,他哥嫂愿不愿意去面对或者离婚,那都是他们自己的事。
身边人由着她沉默。并不追问。片刻,他才试着道:“我见过汪春申了。”
栗清圆这回转头来,看他。
冯镜衡淡淡开口,“他说你小舅的信他之后都没看完,也彻底失联了,那些信也许他本人也难追回了。”
栗清圆只想替小舅问一句,“他还记得向宗吗?”
冯镜衡点头,“当然。只是他也早已把自己忘了。”
栗清圆一时出神貌,“他知道……不,是我小舅,他是真的喜欢……”
冯镜衡用晦涩的沉默,告知了她这个事实。
追究这个问题的人,一时好像有了结果。她顿在那里,正如刚才冯镜衡问她如果小舅还活着,他还愿不愿意见汪春申一样,她心里霎时的惘然。因为到这一刻,她依旧没有替小舅改变什么,正名什么。
山还在那里。
自始至终,全是她的意愿、主观在作祟。也许小舅一点不想再提起这个人,也许小舅至死都不渝,但是这都是他自己的事。如同他当年不跟阿姐屈服,也不愿意活生生辜负一个清白无辜的女人,他没有病,更没有迫害任何人。他只想诚实地做自己。
“好的。我知道了。谢谢你,冯镜衡。”
几乎话音落,冯镜衡过来紧紧抱住了栗清圆。他像不肯她这样说,或者说这些,离他很遥远。
栗清圆被迫地揽住他的腰,也仰头来,想看他一眼。
拥抱的人按住她的头,不让她动,离开,甚至说点什么。
他们再从房里出来时,外头捎风了,夜凉如水。
栗清圆临走前,用花剪剪了束绣球花走。
她套着冯镜衡的西服外套。等她采花的人,怪她既然已经作贼了,还只偷了一朵,没出息。
栗清圆再三跟他确认,她这到底算不算偷啊?
冯镜衡:“原则上算。”
抱着绣球花的人站在原地,接受着自我审判。
听某人再道:“我一年这么大价钱地租下来,这里的花就是为我开的,我为什么不能摘。”
“那你还说原则上!”
“你非要刨根问底就算啊。道德感高的人,微瑕可怎么好!”
栗清圆抱着□□直往外走,她戏谑着说:“近朱者赤近墨者黑。我和道德沦陷的人成天待一块,还能微瑕,已经很高风亮节了!”
冯镜衡笑,“耳濡目染的意思么?”
黑色西服环抱着蓝色独支的花。栗清圆不肯他随意玷污任何一个好好的词。
而天上今日最典正的上弦月。月朝向西,风流云散里,蓝月亮一点点被蚕食掉。
冯镜衡的司机来接他的。他把自己的衣物防尘袋与栗清圆的行李袋提在手里,老宋见状,下车来给冯总开后备箱,也跟他说些什么。
冯镜衡点头,后备箱打开,他将手里的东西搁进去。
栗清圆没管他这些,只专心在车门一边等着他。待到他们归置完毕后,冯镜衡再走过来时,悄然地,他的一只手背在身后,变花样地给她变出一束花。
正是铃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