雷动被突然爆发的巨大声浪惊呆了,这个刚刚参军不到一年,不满十九岁的大孩子,胸臆中忽然被一种叫做自豪的东西占据,他从来没有想到过,自己竟然这么快就得到了战友们的承认,他更没有想到过,他在战友们心中,有着这么高的影响力!
雷动强自压抑心头的激动,缓缓而有力地敬上军礼。
“当然,还有乌云同志,他和雷动一样,都是我们这次战斗中涌现出来的尖刀!还有聂彪同志——聂彪同志虽然在一开始犯了一些错误,但是,这些错误是绝大多数新兵都无法避免的,何况他知耻后勇,在随后的战斗中,勇敢顽强,敢打敢拼,歼灭了大量敌人,是个好样的!”
乌云脸上放着红光,聂彪则有些讪讪的,两人同时站起来,对兵们敬礼致谢。
张合示意他们坐下,接着说道:“我希望,全连同志都要胸怀远大目标,奋勇争先,人人争做英雄,把全连打造成一个英雄遍地的战斗队!”
“第二碗,为了英雄的连队!干!”举起酒碗,张合再次一饮而尽。
“干!”兵们毫不落后。
抄过一瓶啤酒,便往碗里倒,边漫不经心道:“顺便传达一下,雷动,会餐结束后,自动到禁闭室报到,禁闭三天!”
兵们一片哗然,有几个嘴快脾气暴的家伙当时就问:“连长,为什么?”
“为什么?营长的命令!”张合瞪了那几个兵一眼,没好气地说道。兵们无奈地闭上嘴,停止了骚动。
张合大有深意地看了雷动一眼,斟满第三碗酒,沉声说道:“这第三碗,我想说一个沉重的话题。”张合的目光缓缓在全连战士身上转了一圈,声音变得有些沉重:“这次演习的过程大家都看到了,当我们面对蓝军特战队员的时候,是不是一个连被十几个人压在山脚下,伤亡惨重却无法前进一步?当我们面对敌人大规模冲击的时候,是不是出现过指挥不畅、惊慌失措的现象?当我们迫不得已选择与敌人同归于尽的时候,虽然这很壮烈,但是,有没有更好的打法?我们有没有这个能力,给上级首长提供更好打法的基础条件?”
张合一连串的发问,如同一把大铁锤,狠狠敲在战士们的心头,让他们深思,让他们为自己先前的骄傲而感到羞愧,也让他们感到前所未有的士气高扬。
张合声音大了起来:“同志们,你们告诉我,我们应该怎么办?”
“练!”兵们齐声大喊。
“对!苦练,巧练,战区特战大队也是人,我们也是人,他们能做到的,总有一天,我们也能做到!我们会证明,我们是最好的战士,最好的连队——”张合将碗高高举起,高声断喝:“喝完这碗酒,我们就到训练场上拼命去!”
“第三杯酒,为了更加辉煌的明天,干——”
“杀——”兵们纵声怒吼,震天的响声久久回荡在天地之间!
张合和一连的全体官兵永远都不会知道,就在他们“庆功”的同一时间,在数百公里之外的蓟辽战区司令部,负责训练作战的战区副司令员,原140集团军军长刘战平中将,在战区司令部一个中等规模的会议室内,发表了一番意思与张合几乎相同的讲话。
刘战平中将是在战区参谋长对整个演习过程进行全面点评后,发表这番话的。
当时,战区将校云集,参演部队所有团以上干部,把一个面积不大的会议室坐得满满当当,他们的神情或凝重,或深思,或略含不忿,听着刘战平中将的总结。
“应该说,这次演习成效是很大的。我们师团一级的指挥员接受了考验,无论是红方,还是蓝方。”刘战平淡淡地道:“在遭受突然袭击,部队指挥、通讯、后勤都受到很大破坏的情况下,红方取得这样的战果很不错,而蓝方在中期作战不利的情况下,反应迅速,应对得当,最终保全了主力,也颇有可圈可点之处。战士们克服种种困难,奋勇作战,发挥出了很高的技战术水平,可见你们平常的训练,确实落实了总部‘贴近实战’的要求,这一点尤其值得肯定!
“但是,”刘战平话锋一转:“我们也必须看到,这次演习,毕竟只是在常规情况下,进行的一次传统战争形态的演练,对于以机械化陆军集团为主的对手,这样的作战方式可能会起到很大作用,但是,我们作战研究的对象,不仅仅是在演练场上的友军,也不只是习惯陆军机械化集团推进的陆军强国,还应该包括陆海空天全面占据优势的潜在对手!”
刘战平敲了敲面前的桌子,严肃地说:“对于一个军人,这种忧患意识,是我们应该、也必须要具备的!”军官们凛然,刘战平提高声音道:“和平了几十年了,但作为军人,我们必须时刻做好战争来临的准备——各部队要好好思考,好好总结,加强新形势下战争的研究和有针对性的训练!我可以很负责任地告诉大家,在不久的将来,我们会组织更加具备现代战争特性的演习训练!”
“嘶——”下面的将校集体倒吸一口冷气。
对于刘战平这一番话,以及战区军官们的反应,雷动半点都不知道,就算知道,也绝对不会关心,现在的他,正在禁闭室“反思”。
和他一起“反思”的,还有乌云。
从会餐结束雷动到禁闭室报道之后,乌云就死皮赖脸跟了过来。张合一通臭骂也没能阻挡他的脚步。这家伙振振有词地说道:“雷动是我战友,他的事就是我的事!”
张合险些气乐了:“他的事就是你的事?你以为这是黑社会啊?讲义气啊!不许去!”
“这样啊……”乌云毫不气馁,装模做样地想了半天,道:“连长,你说要咋样才能进去呢?要不我找个人揍一顿?然后就违反纪律了,然后我……”
张合27号半的大皮鞋一脚就踹过去:“妈的熊兵,给我禁闭室蹲着去!”
事实上张合本身就对关雷动禁闭很不满意,多大点事啊,搞得真的似的,乌云愿意去陪着也就随他,正好有个作伴说话的,不至于无聊。连里的兵对这件事更加不满,加上知道这两个家伙基情无限,甚至有几个兵自觉从食堂偷出点好吃的来,塞到禁闭室里。
其实禁闭室或者关禁闭,是一种很不正式的说法。在共和国的军队中,是没有“禁闭”这种处罚的,共和国几十年前就对外宣布过,我军是世界上唯一不设禁闭处罚的军队,而且团以下部队,也无权对士兵作出限制人身自由的处罚。但是作为一种带兵的传统,对轻微违反纪律,够不着处分,不惩罚又说不过去的兵,“禁闭”作为几乎唯一的惩罚手段,一直保留着。不过形式上没那么正规,无非找个小屋子关起来,不许出门,只能面壁思过,只能读条令,还要写检查。
一连的“禁闭室”,就在厕所旁边,军容镜背后的工具室里,面积很小,而且没有床,好在秉承部队变态的内务要求,倒是打扫得很干净。
雷动和乌云背靠着墙,两条腿笔直地伸着,懒洋洋地席地而坐,那姿势比开班务会时轻松舒服多了。但两人的神情却没有那么轻松,讨论的话题也没那么舒服。
“老大你说,”乌云后背在墙上痛快地蹭了几下,带着一丝迷惑问道:“你说,我们要是没有练过,这次我们会不会干不过那几个特种兵?我们还能不能取得最后那样的战果?”
雷动目露沉思之色,摇了摇头:“我说不清最后是个什么结果,不过,想干过那帮特种兵?还是别做那这梦了。其实我在演戏的时候就已经有这种感觉了,单凭军事技能,我们还是太嫩了啊——”
两个人从拉练开始,一天一天地回忆走过的路程,一次一次地回忆经历过的战斗,在难得地进行了一次深入反思检讨后,雷动叹了口气,自嘲地笑了笑,道:“我练了这么多年,一直以为自己很不错了,现在想起来,也就是占了个练过的便宜,身体比他们强悍,抗击打能力比他们强,其他的——”
乌云狠狠地点了点头:“是啊,论个人军事技能,论小队战术配合,我们实在是没法比,不过呢,”乌云嘿嘿地贱笑几声:“我们既然有这身功夫,干什么不用?我们又不是练葵花的,还得先自己切了才能干下一步……”
雷动轻轻踹了乌云一脚,骂了声“贱格”,忽然想起被自己一脚踹得只能练葵花的蒋天生,笑了一声,又忽然想到安静,这一个多月天天在野外摸爬滚打,可好久没和她通信了,不知道她现在怎么样了,还好么?博士论文答辩怎么样了?
乌云见雷动忽然不说话了,脸上又忽然现出温柔的笑容,知道这家伙的花花肠子又在想女人了,嘿嘿笑了几声,背靠在墙上,无限憧憬地自言自语道:“我总有一种预感,这一次,我们一定会被上面看中的,如果选拔我们近特战队,我是从了呢,还是从了呢,还是从了呢?”
雷动翻了翻白眼,也不理他,自去回忆他和安静通过的十几封信,以他修真者对脑域的开发而产生的强大到变态的记忆力,十几封信中每一个字都深深刻在脑海深处,现在一个字一个字翻出来回忆,只觉一片温馨,又似乎带着一丝忧愁,什么时候才能相见呢……
三天不用训练,还有人陪着说话,外边兵们好吃好喝地运进来,雷动这几天的日子过得那叫一个舒服惬意。一直到第三天头上,眼看着禁闭期已经到了,雷动竟然颇有点恋恋不舍的意思。
门外传来脚步声,雷动一愣,来的竟然不是一个,而是两个,不用神识感知,他也听得出来,正是张合和崔朝河两个。雷动浑身一个激灵,一脚把乌云踹起来,整整军容,作出一副铁血军人的架势。
嘎啦,门锁一响,崔朝河和张合走了进来。雷动和乌云急忙敬礼:“报告,一连一班战士雷动和乌云,正在反思检讨,请指示!”
崔朝河绕着两个笔直地站立着的兵走了两圈,鼻子洗了洗,脸上带着似笑非笑的表情:“嗯,嗯,小日子过得不错嘛!我都闻见鸡腿味了。”雷动和乌云都不敢说话,直挺挺地站着。
“说说看,你都反思什么了,你哪里错了?”崔朝河宽宏大量地没有继续追究鸡腿问题,停止踱步,站到雷动面前,脸上仍然是那副似笑非笑的样子。
“报告,我认为,我最大的错误在于,”雷动不动声色地看了崔朝河一眼,却没能看出崔朝河究竟是个什么想法,只能硬着头皮,有些迟疑地说道:“在于……在于……我头脑不冷静,分不清主次,我不应该在班长受伤的时候,还跟对方争吵!”
崔朝河眉毛一扬:“就这些?”
雷动看看崔朝河的脸色,又道:“还有……还有……我不应该跟上级干部发脾气,不尊重上级?”这句话说得底气稍嫌不足,已经带着疑问的口气。
崔朝河再次发问:“还有吗?”
雷动这几天忙着跟乌云讨论演习过程,讨论修真问题,甚至讨论臆想中的女人问题,根本没把其他事情放在心上,见崔朝河揪住不放,不由有些傻眼,求助地看了一眼站在崔朝河后面的张合一眼,谁知道张合理都不理,反而把头扭向一边。
雷动彻底无奈了,只能硬着头皮一挺腰杆:“报告,没有了!”
崔朝河啧啧两声,眯着眼看着雷动,好半天才才问道:“那么,你觉得下次再碰上这种事,会怎么办?”
雷动见崔朝河似乎没什么生气的样子,奓着胆子问了句:“营长,真话还是假话?”崔朝河两只眼立刻瞪得牛蛋一样,冷笑两声:“说假话?我关你禁闭关到你退伍!”雷动马上一挺胸:“报告!下次遇上这种事,我会等他们给班长治完伤再骂!”
“你个熊兵!看来这禁闭你是白关了!”崔朝河骂了一句,又转身训斥张合:“这就是你带的兵?这就是你的兵关了三天禁闭的成果?”一甩袖子,骂了句“兵熊熊一个,将熊熊一窝!”双手一背,扬长而去。
“怎么回事?”雷动和乌云都有些傻眼,不明所以地看着张合。张合板着脸骂道:“你们两个混小子,回头跟你们算账!赶紧给我滚回班里去,抓紧训练!”转身欲走,雷动疑惑道:“连长,这就没事了?”
张合回过头,盯着雷动:“怎么着,真想关到退伍啊?我满足你!”雷动忙道:“不是不是,营长看上去生气了啊,你放我们出去,没事吧?”
“生气?哈哈”张合忽然笑出声来,脸上露出狡黠的笑容:“告诉你们个秘密啊,只要看见营长双手背到背后,抬着头走路,那就说明他老人家的心情非常愉快,独家发现,切勿外传啊……”
话未说完,崔朝河已经在门外暴喝:“张合你又嚼什么舌根子呢?给我滚出来!”张合微微一笑,双手背在身后,头一扬,学着崔朝河的样子扬长出门。剩下雷动和乌云面面相觑,摇头苦笑:“真是什么样的官带什么样的兵啊!”
一走出禁闭室,张合就发现崔朝河正狠狠地瞪着他,也不害怕,笑嘻嘻道:“营长大人,还有什么指示?”崔朝河一字一顿地道:“我告诉你,这是两个好苗子,你给我好好带,带不出来我唯你是问!”张合也严肃起来,“啪”地一个立正:“保证完成任务!”
崔朝河脸色放松下来,笑着说:“这两天你嫂子来探亲,跟我走,让她炒几个……”话未说完,通讯员匆匆从大门外跑过来,手中拿着一张纸不断挥动,口中叫道:“营长,紧急命令!”
崔朝河一惊,一把抢过通讯员手中的那张纸,刚看了一眼,马上脸色通红,额头青筋暴起,大喝一声:“马上去团部!”甩开大步,转身就走。张合追上来,疑惑地问道:“营长,出事了?”
崔朝河一把将手中的纸甩到张合怀里:“你自己看!”头也不回,片刻间就去得远了。
张合展开那张纸,刚扫了一眼,立刻就如同被什么东西砸中脑袋,呆了片刻,忍不住骂了声“****!”紧跑几步,追着崔朝河去了。
刚刚收拾好的雷动和乌云,这时候正好走出走出禁闭室,相顾失色:“怎么了这是?”
140集团军218师452团团长办公室,周伟顺正在打电话:“军长,军长,这事儿就没有一点回旋余地了?”
军长陈凯军不耐烦的声音从电话那头传过来:“我说周大炮,你烦了我三天了,你烦不烦?”
周伟顺一副低声下气的样子:“不是,军长您听我说……”
陈凯军打断周伟顺,道:“没什么好说的,我问你,命令你传达了没有?”
周伟顺期期艾艾地说道:“这个……刚刚传达给一营长了……”
陈凯军勃然大怒:“好你个周大炮,还反了你了!你想干什么?战区的命令你也敢扣下三天?你的组织纪律性哪里去了!”
周伟顺急忙分辨:“不是,不是,军长,我这不是在想办法吗?”
“你能想什么办法?我都没办法!”
“不是啊军长,我……我想不通啊,我好好的几个兵,凭什么他们说要就要过去了?这不是欺负人嘛?”周伟顺也有点急了,声音也不由自主地高起来。
“你的兵?什么叫你的兵?是国家的兵!部队是你们家开的?你第一天当兵啊?一点思想觉悟都没有!我告诉你周大炮,马上执行命令,不然我撤了你!”
“砰!”电话被重重挂断了。周伟顺满脸通红,呼哧呼哧地喘了半天气,操起电话拨通了一个号,张口就骂:“林爱国你他妈混蛋!”
听着电话那头传来一阵得意洋洋的嚣张大笑,周伟顺“砰”地挂了电话,站起来在办公室里团团转。
走廊里,一阵匆忙杂乱的脚步传进来,“砰砰砰”一阵急促的敲门声后,也不大报告,崔朝河带着张合直闯进来,把命令往周伟顺桌子上猛地一放,直冲冲地问道:“团长,怎么回事?”
周伟顺眼睛一瞪,没好气地喝道:“你个熊兵反了你了!命令上写得明明白白,怎么回事你自己不会看?你不识字啊!”
被周伟顺一顿臭骂,崔朝河这才收敛了一点,憋着一肚子气问道:“不是,不是,团长,总得想个办法啊?”
“办法?军长都没办法,我都没办法,你能有什么办法?”
“不是啊团长,我好好的一个兵,凭什么他们说要就要过去了?这不是欺负人嘛?”崔朝河声音大得整个楼道都听得见。
“你的兵?什么叫你的兵?那是国家的兵!部队是你们家开的?你第一天当兵啊?一点思想觉悟都没有!我告诉你崔朝河,马上执行命令,不然我撤了你!”周伟顺红着眼睛斥骂,刚刚说完,猛然惊觉似乎哪里有些不对,颓然坐下,靠在椅背上,仰天长叹:“******!”
同一时间,雷动和乌云回到宿舍,正在班里商量着啥时候去师部医院,看望看望班长,顺便看看他老人家有没有和小护士们发生点什么儿童不宜的事情。谁知道还没商量出个结果来,就等来张合黑着脸宣布的一道命令。
第二天,2026年6月1日,雷动、乌云、聂彪被团长的******吉普拉着,驶入上京陆军学院。
从这一天开始,他们将在这里接受为期100天的选拔培训,如果顺利通过,他们将成为一名战区猛虎特战大队的后备队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