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真的,飞起来了呀。虽然只是离地一尺而已。
追赶着他们的几十号人也惊得叫喊起来:“妖、妖怪!妖怪!”
叫归叫,他们脚下反而加快了速度。跑最前头的,棒子都快扫到张清灵的裙角了。
就在他们即将掠进林子的时候,林子里突然传来女孩叫声:“姓钱的,我们把你家丢的人送来了——”
这一句清脆婉转,金声玉振,比大寺院的钟磬还要好听。
张清灵从来没听过这么动听响亮的女声,抬头看去,不由失神片刻。
这不就是那晚在桥上出现的绝色少女吗?
此刻她将双袖扎束在臂上,露出皓腕上一对金环,褪去了那晚如梦似幻的空灵,鲜妍得像一朵烈日下的姚黄牡丹。离她不远还有一个白衣白帽的清秀小童,手里提了两条银光闪闪的白鱼,同样光着脚。两个人牵着中间一个男子的手,正快速奔来,快得林间雪尘扬起。
后头追赶的人已经认出了那个男子的身份,惊叫道:“侯老六,你没死!怎么这早晚才回来!”
他正是那个在山间迷失的伙计。
伙计见他们一群人拿着棍子追赶张清灵,又是惊吓又是迷惑,只张着手叫:“别打,别打!我回来了!”
护卫们暂时住了脚。男孩拉着张清灵,哧溜一下闪到少女身后,道:“春琼泉,交给你了!”
走失的伙计上前几步,回到他们中间,慨叹道:“我一回头就找不到你们了,在山里又冷又饿,差点冻死。多亏了两位小神仙,不然老六我今趟真要把老命赔这里。”他看到钱广源,又喊:“东家,我可回来了!”
钱广源就愣了一愣。
侯老六依然十分激动,突然就跪倒在雪地里,给这黄衫少女和白衣小童砰砰磕头。
黄衫少女轻轻闪到一边,却笑眯眯地向钱广源伸出一只手:“钱大官人,我们救了你的伙计,你该给赏钱呀。”
说时迟,那时快,男孩把张清灵一牵,两个人又飞窜了出去。
有眼尖的护卫看到了,叫嚷一声,反应过来的几个护卫拿起棍棒又要追赶,那黄衫少女一笑:“没给我们赏钱,谁都不能走!”她双掌一合,林中风声飒然,残叶飞来如刀割一般。
在她、白衣小童和钱广源的护卫之间,浮现出一堵金光流溢的虚空高墙。
一个护卫胆大,埋头就冲,觉得毫无阻滞,却迎头撞见了什么软软的东西。一抬头,钱广源啪地给他一个耳光:“你往哪儿撞!”
其他护卫都目瞪口呆。在他们眼里,他刚才一冲进墙里就没了影子,眨眼间又突然出现,被墙吐出来,反朝他们冲过来了。原来这道结界的作用就是逆转方向。这样一来,只要少女挡在这,他们就无论如何闯不过去了。
男孩牵着张清灵,刚跑出一段,就回头用铁簪子画了几下,走了两步,又画两下。张清灵看得半懂不懂,但也明白他是划下结界,或是丢下掩蔽的符咒。这样钱广源等人要找过来就难了。
“他们会不会有事?回头能找到我们吗?”张清灵忍不住问。
男孩扬起脸,浅淡地笑了一下:“放心,他们一会就来。”
张清灵还是第一次看见他笑。林间阳光泻下,照着他苍白的容光,真是花树堆雪一般。她不由心中叹息,这孩子好看得很,却不知怎的性子这样清冷。难道山中精魅原本都是如此性情?
就在此时,一个声音让两人都吓了一跳。
“娘子!娘子!”积了厚雪的灌木丛后现身的,竟是抱着小十一的稻娘。她都急出眼泪来了,些许泪痕结成冰,还挂在脸上。小十一在她怀里安安静静地吃着手,一双乌溜溜的眼睛转来转去,突然看到张清灵,便呀呀叫唤起来:“妈妈,妈妈!”
张清灵又是心痛,又是欢喜,急奔过去,开口却先问稻娘:“稻娘,你怎么来了?受伤了不曾?”
稻娘忙说:“娘子你是知道的,奴婢会些粗浅功夫,放心不下你,便缀在你和储大哥后头来了。后来远处瞅着储大哥奔了回去,料得你出了事,就想上前看个究竟……”她的眼光落到怀中幼儿嫩嫩的小脸上,解释道:“小公子也不放心你,硬要跟来,若是不带他,他便不放我出来。”说到这里,小十一还重重点了下头:“嗯,要妈妈。”
张清灵摸着他的头,心软酥成一片。
“娘子,是我的错。我想着快去快回,也不是不行,就……”
张清灵拦住她话头,道:“人没事就好。”然后,她正色问这男孩:“谢公子,能否劳烦你把我们送回去?”
男孩眨了眨眼睛,道:“叫我谢子文就好。依我看,你们走的那条路还不是最近的。你写封信,让你的人别乱走,就到山脚那棵老松树下等着。我带你们走另一条路,明日卯时一刻,就到那了。”
张清灵喜动颜色:“这么快?当真明日卯时就到山脚?”
谢子文道:“当然,还不用赶路,能饱饱歇一宿呢。”
“怎么走?”
谢子文似笑非笑,看着她吐出两个字:“金遁。”
张清灵惊诧莫名。等谢子文将她和稻娘引到一个山洞里,她就更奇怪了。
“嗤。”黑黑的山洞里忽然腾起火焰,照亮了绝色容颜。
张清灵再次见到这举着火把的黄衫少女,笑道:“原来你们已经脱身了,方才多谢相救。”
另一个白衣小童挥挥手中的鱼道:“不用谢我们,要谢,就谢子文吧。”说着他噗嗤笑了,自觉说了个有趣的笑话。
谢子文的脸上似乎红了红,叫道:“春琼泉,束少年,就等你们开路呢!”
小童笑道:“不急,不急,还有一个。”
说话间,山洞深处传来一声虎吼,突然跳出一只斑斓大虎来。张清灵和稻娘都吓得脸上变色。
春琼泉招手道:“雷声急,你又吓唬人!”那虎就温顺地钻到她手底下,用大脑袋蹭了蹭它。
稻娘看得真切,这真真是一只大老虎,只是脖子上一圈毛是绿的,十分稀罕。跟着张清灵这几年,她已经学会了对种种奇怪事情漠然以对,但这两天见到的还是超出了她的想象。她知道眼前的少年男女都不是人,却一句话也不敢挑破,只是抱着小娃娃,紧紧地跟着张清灵。
张清灵刚才绷紧的身体却松弛下来,出了一口气,露出微笑看着他们。
谢子文便挨个介绍道:“她是春琼泉,万年金苗之精。”少女微笑点头。
“他叫束少年,万年金银之精。”白帽小童也嘻嘻地笑。
“它是雷声急,万岁铜矿之精。”老虎伸出一只软绒绒的脚爪来,和张清灵握了握。
“我说的金遁,就是走金、银、铜的矿脉。有他们在,金、银、铜的矿脉对我们来说都是通路,都可以行走。”谢子文认真解释道,“这条路到山下,我们一闪就到。你们是凡人,就费事了,但有春琼泉开路,只要走两个时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