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下子停了。
她看见笼子里坐着的人,因为身形过于高大不得不霸占整个笼子的对角线才能舒服的舒展开双腿,他靠在笼子上,身着亚麻色长裤,露着脚踝,脚上一双寻常步履。
他的双臂已经变成了鸟羽翅膀,无力地耷拉在身体两侧,当黑布掀开,他像是被屋内白色强光刺激,英俊的面容无法抑制地扭曲了下……
他微微眯起眼,蹙眉。
「硬汉,一声没吭。」
那古生物研究阁修士笑着道,与此同时,画面中,男人的脖子开始迅速被羽毛覆盖。
「嗳,顺序不对了,怎么先变脖子了?」
手持双面镜的那人惊呼。
「变下肢啊!」
可惜这种变化从来不为人所控制。
南扶光眼睁睁看着昨日还在双面镜中提醒她不要“草木皆兵”“有操不完的闲心”的男人,面部迅速却逐步地被鸟羽绒毛覆盖——
他高挺的鼻子塌陷。
清晰的下颚拉长。
深邃的五官变得模糊掩藏于彩色鸟羽之中……
最后他的头变成了鸟。
这鸟她见过三次——
第一次,在梦境中跟她热烈吵架;
第二次,在古生物研究阁的展楼的玻璃之后,林火说那不过是个标本;
第三次……
是上午。
废病安置塔中。
她曾与之有过短暂的对视。
眼睁睁看着那半人半鸟的生物大概因为窒息而咽气后,她缩回了脑袋,走了。
“我……”
浑身的血液好像在一瞬间冻结成冰,身边的一切在一瞬抽离,这一刻南扶光的大脑是完完全全空白的。
她嗓子收紧,干涩,一时间不知道自己好像是想说什么。
她什么都无法正常思考。
甚至不记得自己为什么站在这里,今日发生的一切是南柯一梦还是真实发生。
仅一个字发音后,她陷入了长久的沉默。
第103章 要去接他
对于身边突发的死亡事件, 其实大多数人第一时间并不是排山倒海的悲伤,南扶光也不例外。
第一步。
是困惑——
南扶光站在原地,慢吞吞地向着林火投去一个困惑的目光。
他死了?
啊?
那个人死了?
可他为什么会死?
昨天还好好的甚至坐在一起吃饭的人,他能吃能喝能动会笑, 什么都是好好的, 为什么会说死就死掉了呢?
第二步。
是排山倒海的无意义倒叙——
眼前好像突然有了一个走马灯, 不是杀猪匠的,是南扶光自己的。
南扶光没有回忆杀猪匠此人与自己过往相处的点点滴滴,此时此刻,在她脑海中倒映回放的是很奇怪的东西……
走马灯像是多了一个放大镜, 将她今日上午一脚踏入古生物研究阁开始一帧一画的缓慢播放。
踏入古生物研究阁时, 她第一步迈出的是左脚;
每一步大概迈出与肩同宽的距离;
每大约一百来步, 她就会拿出双面镜看一眼;
林火在耳边喋喋不休……
她很烦。
她祭出了青光剑,是上次彩衣戏楼之后重新往云天宗领的, 剑还很新, 她踩上去很稳。
升高时在废病安置塔时, 三分之二处有一道蜘蛛网一样的裂痕。
她伸手握住那唯一的高窗边缘时,掰下一小颗石子。
她的大拇指指尖蹭到了一点儿不知道哪来的脏污。
阳光明媚,光晕透过不净海的水面折射照入塔内,她当时心想,这是她这几日来唯一一次看清楚塔内的情况。
然后她确确实实看到了一些东西。
成山的半人鸟尸体, 湿润蔫巴的羽毛,死亡的颜色……
还有。
尸山之上的那个人。
第三步。
所有回忆的细节才如同画卷缓缓展开——
隔着高高的、只有一束阳光的塔楼, 南扶光曾经与他遥遥相望。
他仰躺于尸山。
她俯身于高塔。
咫尺的地方是那终年运作的水车轰隆隆碾压着一切。
臭气熏天的塔楼, 墙壁上包浆的不是积年累月的灰尘而是一层一层飞溅糊上去的血骨皮肉。
墙壁上有挣扎着挠过的痕迹,因为太多了,根本分不清是谁留下的。
反正那些痕迹很快就会被新的血迹覆盖。
所以, 当男人变作鸟类,窒息着一步步走向死亡时,他在想什么?
他冷吗?
他内心也祈求离开这座恶心又恶臭的高塔吗?
他有没有一点点后悔自己那一日为什么要跑去应聘彩衣戏楼的打杂活儿,变成饲养员,最后不知道出于什么原因被叫去喝那个黑色的、掺杂了大概是神翠鸟翎羽的液体?
他知道自己要死了吗?
他看见她了吗?
对于她压根没认出来,他很失望吧?
眼睁睁看着她近乎于冷漠甚至是嫌弃地抽身离去,那一刻他的心里又在想什么呢?
是不是在想,口口声声地说着关心,结果稍微变了一点点样子认都没认出来,她真是虚伪又没用。
那个该死的杀猪匠。
这彻彻底底贯穿“我行我素”人设的一生,他连决定去死也没准备通知任何人,昨晚甚至云淡风轻地笑着看她做鬼脸跟他抬杠。
所以。
在最后的最后时刻,他痛不痛啊……
就这样死掉了。
……
所有的思绪乱七八糟的一起涌入脑海,南扶光抬起双手捂住自己的眼睛。
很长一段时间眼睛处于极度干涩的状态。
直到眼前陷入一片黑暗,她感到天地在倒转旋转,一切仿若虚妄皆为不实幻想。
深呼吸一口气,她狠狠地揉了揉眼睛,揉到眼角发痛,放下手,她睁着通红的双眼问林火:“林少阁主,这是什么意思?”
她满意的听见自己的声音四平八稳,不带一丝懦弱的颤抖。
她冷静的过分,对于一个共同出生入死、朝夕相处之人的死亡,想象中娇生惯养的云天宗大师姐却做到了异常的平静,崩溃的哭泣和歇斯底里的问责都没有出现。
她微微仰着下巴问林火,没有问发生了什么,只是问他什么意思。
“彩衣戏楼损失惨重,我心难安。”林火微笑着,用手中拐杖支撑着微弯下腰凑近南扶光,“那么多灵兽因此丧命,逃走,我从使它们诞生至驯养,花了多大一笔钱,你压根想象不到。”
南扶光面无表情望入他的眼。
在她极端冰冷的目光中,林火的声音嘶嘶的像是吐信的毒蛇:“总要有个人为此负责,否则不仅我父亲那难以交代,我自己也会彻夜难眠——”
林火直起身。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