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洛春打断:“上代为驯鹿建了房子?”“对啊,用你们祖传的藤蔓打造的,坚固得能让驯鹿安稳度过两百个冬季,里面的食物也足够她顺利长大了。”小电龙耸耸肩。当时并不是很善良又还没有完全舍弃自己良心的上代花神是这么想的,与其将这只自己没办法饲养的小鹿送回丢弃它的地方,不如重新给它造一个家,提供充足的食粮和环境,能不能活下去就看它的造化了。“不过那只鹿不也好好活下来了嘛。”小电龙轻描淡写道,“我经常看见她和小羊一块儿出去玩诶。”179小电龙大概是不知道自己这几句话给洛春带来的是多大的震撼。他心里百感交集,像打翻了颜料桶,此刻张张唇,竟然连声音都发布出来了。他不管怎么回忆,脑海里浮现的还是那个端正、严厉的背影,与小电龙描述的形象相去甚远。“她没和你说过这些吧。”小电龙瞄了眼他的表情,摸索下巴,“我也不知道她是怎么想的,可能是觉得你保持善良就好,不要做举棋不定、左右为难、无论做什么选择都会痛苦的大人吧。”“自从你诞生后她就不和我见面了,也不让我过来找她,生怕让你知道她过去是个怎么遭人厌烦的形象。”“为什么呢?”洛春捏紧了拳,弯了弯唇,没笑出来,“我一直以为她不太喜欢我,把我看作累赘——”“她有天喝醉了和我说。”小电龙没听他讲完,“她也不期望你当她做榜样,从某种程度上她大概是把你当成了对自己年轻叛逆的补救手段,把你当成了她选择的救赎。”“还是那句话,你们人类总是对自己有种莫名的负罪感。”他评价道,“她觉得自己的行为动机不够单纯,利用了你,所以一直觉得无颜面对你。”他语气平平,简单给这场对话收了尾:“总之,我想说的是,犯错又不可怕,像上代那样恶劣的人都能得到救赎,你还担心个什么劲呢。”“与其拖拖沓沓地懊悔,不如多花时间考虑该怎么补救吧。”180洛春安静下来,用长达五分钟使自己保持冷静。他以最快的速度让自己接受现实,随后简短地与小电龙打完招呼,快步向帕帕恰山谷走:“谢谢你,小电龙。”小电龙尾巴一荡,抬起眼扫视他:“要走了吗?”“嗯,要抓紧时间了。”洛春颔首,又向他再次郑重道谢,“虽然你的部分观点我不是很认同,但是还是很感谢你和我说了这么多。”小电龙很嫌弃地挥了挥手:“爷可是高贵的龙,不需要你的认同。”他沿路送了洛春一段,在他走之前问:“所以你准备怎么办呢?”“首先,向小羊道歉。”洛春讲,“然后,老实坦白我有点糟糕的魔法。”他顿了顿,说:“最后想问他,还愿不愿意来我家吃圆圆的小麻花。” 祝你能梦到小羊181洛春是一路跑回去的。帕帕恰山谷已经没了往年郁郁葱葱的样子,森林大多只剩下死木,空气混浊,黄化萎缩的花朵四处都是。洛春飞快地扫视这苍败的景色,拳头捏得越来越紧,直接冲往月亮湖。他提前招来的花确实挺不过一场冬天,在他昏睡的这两天,受冻的植物已经迅速地凋零,那颗高大的绒星星如昙花一现,如今也已经变成了蜷缩的枯藤。天气是小雨,入目所及的一切都是灰的,在苍败的树影里,他看到了阮绵。以小羊的姿态,围着火红的围巾,叼着笨重的铁锹,将还没融化的积雪铲到湖里。明明说不会冷的小羊,此刻鼻尖都被风吹得红红的,重复单一的动作,极力让花活下来。洛春停了下来,心中一刹那涌上的情怯被很好地压制回去,他凝住气,大步走向前。阮绵听到声响,回过头看到是他,耳朵下意识地扬起来,又怯生生地收回。“啊,先生。”小羊低着头甩了甩蹄子,又回头去张望死气沉沉的森林,“好多花花都枯萎了。”他停顿一下,又接着补充,语气听起来很难过:“我把雪铲掉,用毛毛盖住叶子,但它们好像还是很冷,已经死掉好多了。”他自始至终没有去看洛春,到最后也只是说:“抱歉,我没保护好你的花花。”182洛春心跳猛地停了一拍,随之而来的是麻木的痛感,迅速往四肢扩散。他缓缓地吐出气,走到阮绵身前蹲下来,放轻声音:“阮绵,可以看着我吗?”小羊还是只望着地面,尾巴垂下来,一声不吭。于是洛春接着问:“你生气了吗?”小羊的尾巴垂着,连连摇了几次头。洛春便问:“那可以抱抱吗?”他看见阮绵的尾巴尖很细微地摇动一下,又并没有其他动作,所以洛春便将其看作是默认,上前一步抱住了他。“对不起,让你久等了。”他将阮绵的头放在自己的肩上,手掌抚顺他脖上的短毛,缓慢地安抚他,“对不起,我逃走了。”“我以后不会了。”他说得缓慢,但坚定。他视线下垂,以神明的名义,真挚地做某一种附着魔法、永恒生效的誓言:“我不会再逃走,不会再躲避,不会再做胆小鬼。”
“我不会再把你独自丢在雪地里了,我向你保证。”小羊安静地靠在他的肩上,很久之后才轻轻问了一句:“先生没有讨厌我吗?”“没有。”洛春很快回绝,“相反,我”他一顿,喉咙像含了铁,在弥漫的血腥味中,更换了说辞:“我很谢谢你。”这一天云层厚重,天气湿冷,洛春久违地抱住暖和的小羊,却还是觉得胸膛是空荡荡的。有一种刺骨的冷,从肩膀透过皮肤,刺入血液。滴答滴答。洛春猛地意识到,好像是小羊在哭。“先生,绒星星也死
', ' ')('掉了。”阮绵的努力地维持声音平静,但是尾音依然是颤抖的,“他结的果子太高,我摘不到,只看到星星一堆一堆地掉落下来,很快就死掉了。”他小心翼翼地吸了吸鼻子,以为洛春没注意到:“我难过死了。”洛春只觉心都要碎了。他的手停留在小羊头上,出神地望向湖边那根巨大枯黄的枝条,沉默地接受阮绵的泪水。“这不是你的错。”他温和地安抚着他,“而且,还有补救的机会。”“小羊,辛苦你啦。”他亲昵地蹭了蹭阮绵颈侧的绒毛,“接下来就交给我吧。”“我将春天还给你。”183洛春没有在开玩笑。在常年阴冷,雨季漫长的帕帕恰山谷,突然闯入了一阵狂风。像漩涡一样冲进森林,比夏季的暴雨还要来得突然。没有冬眠的动物受了惊,从窝里伸出脑袋,惊慌地注视风云涌动,树枝狂舞。歘——阮绵错愕地抬起头,只见洛春伸出手,七彩的炫光如水流般从他手中溢出,明明四周狂乱飞起的树枝石块已经说明事情的严重性,但他的表情却冷静得异常。此时大地震动,宛如山崩地裂,在帕帕恰山谷被灰蒙蒙的颜色笼罩时,只有洛春是美丽的。源源不断的彩色流光将他笼罩——或者说是由他而起,从他的手掌溢出,再顺着传入土壤。于是奔涌的河水向回流,下坠的雨点再回归,卷起的云层疏散开,死去的生命又重生。洛春瞳孔浮上一层金色的光,置身于漩涡之中,狂风撩起他的衣摆,却吹不乱他的头发。他只是抬抬手就能创造出这样的力量,而本人却十分不以为意,脸上没有太多的表情,平静地做着这一切。直到他感受到自己的衣摆被揪了两下。洛春垂头,发现小羊不知何时已经变成了人形,满眼担忧地望向他。于是洛春便笑了,弯弯眉眼,成了平时温和的样子:“啊小羊,请不用担心,我姑且也算个神明,这种程度的事情还是比较轻松的。”他说得多么云淡风轻,将时间回溯如此不得了的事情定义为轻松,用简简单单的“姑且”、“这种程度”便轻描淡写地翻了过去。“不要怕,很快就好了。”“比起这个,我有其他话想和你说。”洛春抬起眼,扫了扫周围的环境,看见迎面吹来一朵紫色的小花。“我虽然是花神,但是其实能力并不是很温和。”他一面说,一面抬手将花捏住,“这些魔法对我而言,更像是一种诅咒。”紫色的花迅速的枯萎,在短短几秒内被抽干了水分,成为脆弱丑陋的模样。洛春便摊开手掌心,苦笑道:“你看,就像这样。”“所以你和我在一起,可能并不会感受到快乐——”“什么啊,这个我早就知道了呀。”阮绵嗓音里还带有些沙哑,但没再哭了。他打断洛春,老实告诉他:“之前在森林偶遇你时,你不是帮我接住了小背篓吗,我后来沿途返回时看到路边有几朵死掉的绿菊,就猜到是你做的了。”洛春脸色一僵:“诶?”“我当时就想你应该不是故意的吧,我觉得你没有那么坏。”阮绵停顿一下,又翘起嘴角笑起来,“但还是有一点点坏的,怎么可以把死掉的花花丢在路边呢。”“然后后来我就没有再送你花花了,你都没有发现吗。”他叉起腰,“而且我感到很抱歉,所以在那片地方重新播了很多小绿菊种子,现在长得可好了,明年应该就能看到开花哦。”他眼眶还有些泛粉,但眼睛是晶亮的,透着洛春才能制造出来的流光:“先生,我觉得你的能力很酷。”“这一定是只有你才能做到的事情吧。”他歪着头,掰着手指数,“你可以有好多听话的藤蔓,可以让绒星星一夜开花,也可以让时间回溯,树木重新发芽。”阮绵望着洛春,弯了弯眼睛:“我觉得,你可以再自信一点的喔。”嘭。又是熟悉的声响。这一次不是开花了,是回归了出生状态的植物,重新萌芽的声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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