会议室里安静至极，连空调运行的声音都清晰起来。这空调的冷气似乎太足了点，余方又正对着风口，他感觉自己被吹得脖子发木，他想扭头看一看池肃的表情，但怎么也扭不过去。
也可能是不敢吧。
他怕从池肃脸上看见失落的表情，不知道为什么，他觉得那比池肃揍他一顿还令他难受。
毕竟，虽说他是捞逼，可池肃是天才打野啊。
还是那种较为英俊的天才打野。
还很狂。
放话两年内拿冠军。
结果，现在只能坐在这里，听教练念别人阴阳怪气他的话。
虎哥放下手机，看着余方，说：“复盘你们的失误之前，咱们先解决一下态度问题。”
余方没出息地咬了咬嘴唇。
“这是团队比赛，一个人掉链子就会影响整支队伍——余方，你今天是什么情况，能向大家解释一下么？”
余方低声说：“我今天……”
“他赛前没吃饭。”身后传来池肃的声音。
余方吓了一跳，扭头看他。
池肃的神情很平静：“他早上七点睡的，下午两点多起床，比赛前只喝了一袋牛奶。”
虎哥皱眉：“比赛前一整天都没吃饭？”
池肃：“嗯。”
余方震惊地看着池肃。今天凌晨四点接到张新的电话之后，他没了睡意，干脆回寝室单排，一直排到早上七点，他去茶水间接水喝，碰上池肃从训练室出来。
下午两点多，阿开把他们几个喊醒。
时间是没错，只喝了一袋牛奶也没错，但是……他在池肃眼里竟然这么娇弱啊？
少吃一顿饭就发挥失常了？
也太看不起他了吧？！想当年他刚开始混社会的时候，吃了上顿没下顿是常态，那会儿他还在长身体呢，也没落下个胃病什么的。
现在一天不吃饭算什么，起码喝了牛奶啊。当年他可是两天不吃饭都能在网吧举办的比赛里夺冠……
虎哥怒道：“昨晚我是不是提醒你们早点睡！一个个都当我放屁是吧！七点睡两点起，早午饭都错过了，起来还不吃东西！觉得自己年轻无所谓是吧！”
“平时说了多少遍，少熬夜少熬夜，一天三顿饭准时吃，就是不听，现在遭报应了？我就说今天比赛余方跟特么脑子缺根弦似的……”
余方笑了笑，轻声打断虎哥的话：“不是因为没吃饭。”
即便不回头，也知道，此刻所有人的目光都汇集在他身上。
余方干咳两声，拿出那副嬉皮笑脸的语气：“是这样的，昨晚我妈给我打了个电话，四点多钟吧，她住院了，让我转钱过去……”
“啊？！”阿开惊呼，“阿姨没事吧？”
“没事没事，老毛病了，就是犯头晕，叫什么……美尼尔综合症？哎呀这不是重点，”余方停顿了两秒，略略低下头，希望这样就没人注意到他轻颤的嘴唇，“我们家吧……我妈在我很小的时候就改嫁了，改嫁之后呢，也没怎么管过我，直到我开始打职业赚钱了，才重新联系上。她时不时就来找我要钱，我……我就……有点烦。”
“这么说好像挺没良心的，”余方语气轻快，“但我赚的也是血汗钱呀，她以前不管我，现在跑来要钱……哎呀，确实有点烦。”
余方说完，无人应声。
半晌，还是虎哥尬笑了两声：“家家有本难念的经嘛，正常……正常。”
余方说：“因为私事影响了状态，我给大家道个歉，下次不会了。”
说完这句话，好像一口浊气被吐出去，心里畅快了不少。其实他知道，既然池肃已经那么说了，他完全可以借坡下驴，说自己是因为饿着肚子胃不舒服才发挥失常。
反正他是捞逼嘛。
可是有那么一瞬间，突然觉得，不行。
他不能用这样一个轻飘飘的理由敷衍过去，否则队友们受的那些辱骂和嘲讽算什么？就说池肃吧，好端端一个天才打野，暗恋漂亮女主播，直播的时候半遮半掩表了个白——原本是挺好的事儿，现在，因为输了比赛，反而沦为别人的笑柄。
而且，如果随随便便就可以比赛失误，那他还配帮池肃完成什么两年之约吗？
算了，说就说吧，不就是家里那点破事吗。
***
复盘结束，阿开长长地伸了个懒腰：“吃夜宵不？我请客。”
万格连忙点头：“不吃不是中国人，我要椰子鸡，may来杯养颜牛奶炖桃胶吧，队长余方你们要啥？”
池肃说：“我要椰子冻。”
余方没什么食欲，但还是说：“我和队长一样。”
他能感觉到，大家在看似轻松、实则小心翼翼地，照顾他的情绪。
这种情况太陌生了，他有些无所适从。呆了几秒，余方掏出手机，想要假装刷微博。解锁屏幕的刹那，屏幕上弹出两条微信。
是一个半小时之前，池肃发给他的。
一个半小时前……是复盘刚开始，虎哥质问他为什么状态不好的时候。
池肃说：
昨晚我听到你接电话了。
如果你不想说，我就帮你糊弄过去。
所以池肃才说他一整天没吃饭？余方愣怔，抬头，池肃刚刚走出会议室，留下一闪而过的背影。
好像有只小动物，在他心上不轻不重地咬了一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