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塞给齐玉书:“你拿去试试,这对红木拐杖既不沉也不飘忽,用起来刚好,你这段时间肯定用得上。”
齐玉书曾经能暂管贺兰涯的身体,修为高强,他从未想过自己有天会用到拐杖,身上的确没有这类东西,他能看出来这对拐杖对他有帮助。
但是,尊上一言未发,齐玉书仍然不大敢接受。
贺兰涯此时忽然道:“收下,你的确需要。”
慕星遥早知贺兰涯不会在意,顺势把拐杖递给齐玉书,他诚惶诚恐地接过去。
慕星遥顺便嘱咐道:“这对拐杖有些不防滑,平时还好,上下楼梯时你一定要注意。”
“嗯。”齐玉书不敢看她。
贺兰涯一直站在他们身侧,齐玉书身上鲜血干涸,将衣服染成枫叶般血红,他脸颊涨红,微有羞涩。慕星遥那身湘妃色的裙子更是衬得肌肤细腻,眉眼明艳关切。
贺兰涯雪色的锦衣皑皑如白雪,哪怕覆在鲜艳的火山上,也能使大雪纷飞。
贺兰涯道:“你为什么会有拐杖?”
贺兰涯脸上没有一点表情,冷月一般清寂,把慕星遥整个身形都收入眼中。
他能看到她坦荡的表情,含着善意的明亮双目,神采飞扬,霞光烂漫。
慕星遥被问得莫名其妙:“我之前学飞行术时,不小心从空中掉下来把腿摔断了好几次,我就一直带着拐杖,以备不时之需。”
是这样吗?
贺兰涯道:“原来如此。”
他敛眸,想必是他误会了。他只是觉得齐玉书一受伤,慕星遥就关切地送他拐杖,还是造价不菲的紫檀木拐杖,有些特殊显眼。
她眸色澄澈,全身上下什么都有,就是没有做事的心机,不是什么阴谋。
贺兰涯的不快却没有解除,看着慕星遥一脸天真为齐玉书好的模样,比她有阴谋心机还更不快——
他想,或许他讨厌这样的表情,而不是讨厌这件事。
贺兰涯不会为自己单方面的讨厌迁怒合作对象,他什么也没说。
慕星遥这时想到了什么,她快走几步,对走到门口的齐玉书道:“等你好了后,你记得把拐杖还我,不过也不用着急,等你彻底不用了再给我。”
紫檀木拐杖很贵,慕星遥舍不得白白送人。但也不会催很紧,慕星遥一直认为,自己这样的咸鱼适合安全稳定的现代,来到危险的修真界如果是注定,那么,她更希望自己的朋友比敌人多。
慕星遥带着淡淡的笑注视齐玉书,明明是妩媚嫣然的长相,这笑却在艳光四射的同时带着纯粹善意,勾魂的双眼带了丝清艳。
在修真界,很难看到这样的人。
齐玉书自然会还她,有了这拐杖后,他走路才算没有摔倒,他心中一暖,回头:“我知道,多谢圣女……”
齐玉书话还没说完,贺兰涯一扯慕星遥的袖子,一道月霜色的光芒乍然出现,像是转瞬即逝的飓风,带着贺兰涯和慕星遥消失在原地。
慕星遥落在和贺兰涯的房间里。
她抓住青碧色的纱帘,才稳住骤然下落的身形。
她的手里还拿着一方玉简,本来是要和齐玉书交换联系方式,好拿回她的拐,也没来得及完成。
慕星遥有些懵,她没来得及问贺兰涯为什么这么快,贺兰涯却主动道:“你和他的交谈花费太多时间。”
“任务没有完成前,本尊不希望你把时间花在那些没用的事情上。”
很卷的回答,符合贺兰涯一贯的做派。
慕星遥毫无怀疑。
贺兰涯的确等不及堕魔,慕星遥和齐玉书交谈时引起的片刻不快,在他心里比风还淡。
或许,他想,等他堕魔之后,世间也许只会剩下慕星遥和齐玉书这两个修士。
届时,他们会发生什么,会否相互吸引,都不关他的事。
贺兰涯鸦色长发落在慕星遥手上,这样,慕星遥眼中恰好只有他一人的身影:“本尊现在去寻天香蝴蝶骨觉醒的宝物,你留在这里,思考第二阶段的魅惑方法。”
贺兰涯说到做到,知行合一,一切和魅惑无关的情绪和做法,哪怕在他心里荡起涟漪,也被冰雪覆盖。
他转身离开。
慕星遥忽然伸手抓住他:“等等!”
贺兰涯回头,他以为慕星遥害怕一个人待在留仙居。
慕星遥眼里果然有不易察觉的惊恐,声音微颤,像风里抖动的鸢尾花:“你要离开很久吗?”
她好像很不舍得离开自己,贺兰涯眼中带着他自己都不知道的温度:你害怕?
有点。慕星遥道,你走了,留仙居的人不知道你会回来,我又没有灵石,中途我怎么吃饭?
她想想就担心得要命,犹豫一瞬后果断道:我会被饿晕的,要不你还是带我走吧!我愿意跟着你到天涯海角!
她左眼写着吃饭,右眼写着省钱。
贺兰涯:…
原来她想和自己一块儿是为了吃饭。
他抽回自己的衣服,冷漠道:不可能,你饿死吧。
第17章对咸鱼的偏见
云端中的留仙居矗立在天野的夜幕中,星辰藏进云里,低暗得毫无光彩。
贺兰涯出现在月色下,冷月清辉照耀在他身上,上清道体永绝邪魔,贺兰涯身上总透着股若隐若现的无上道意。
他眼中却氤氲着无尽黑夜,身姿如凛冬冰雪,凉风呜咽,贺兰涯回首望去,属于慕星遥那盏灯暖黄明亮。
贺兰涯左肩上空的空气荡起旋涡,灿金色的天机书凭空出现。
“天香蝴蝶骨觉醒宝物全览。”贺兰涯抬手,天机书仿佛被一股看不见的吸力所吸,飞入他的掌中。
天机书随之书页翻动,它早被贺兰涯收伏,在他掌中尽职寻找宝物记载。然而,此时天空中接连劈下紫雷在天机书上,惊雷大作,它们无法阻止贺兰涯,只能趁着天机被窥时借法则降雷劈书。
天机书在惊雷下,书页上的字迹仿佛都要融化在弯曲的空气中。
贺兰涯只平静地伸手一抹,滚烫惊雷落入他掌中,冰凉的手掌连一点多余温度都没升起,无声湮灭。同时,他抬眸看向留仙居,抽出长剑凌空一画,借机劈向慕星遥的雷尽数湮灭。
天地为不能阻止贺兰涯而同悲,它们由他而来,此刻却无法阻止他,更不能以意志和他沟通。
刚才那抹惊雷如果落在慕星遥身上,她不死也残,虽然被贺兰涯化解,但慕星遥仍然听到了很大的声响。
贺兰涯听到她慢条斯理穿衣服下床的声音。
吱呀一声,掩着的窗户被打开了,贺兰涯站在她看不见的地方,刻意没有把惊雷劈坏树木的痕迹抹去——知晓修真界的险恶,会让她想要力量,而通过完成他的任务,她可以朝他索要一切,包括力量。
一张艳冠天下的美人脸透过窗户看向地面,树木惨死,白云被劈散,遥远的地面出现一个巨大焦黑色的坑。
慕星遥睡意朦胧的脸色开始慢慢浮现惊讶。
惊讶过后带着恐惧,在贺兰涯以为她至少会用分神期的修为探查一番时,慕星遥双手合十说了句:“对不起无意打扰”
她飞快关窗走人,半点不留恋,钻进被窝里裹成一团瑟瑟发抖。
贺兰涯:……
他若有所思,所以,她就连一丝探查、反抗的心也生不起来?
贺兰涯瞬间觉得想通过危机让她长进就是个错误,不如多给她一盘菜,更能鼓励她奋进。
天劫比不上一盘菜,多好笑,但偏偏,贺兰涯同样觉得天劫不如一盘无用的菜。
虽然慕星遥的出发点和他不同,但对天劫的无视一样,殊途同归得让贺兰涯有种不那么压抑的爽感。
他带上天机书,消失在原地。
慕星遥在被窝里缩了好一会儿,她不敢把神识探出去,免得被外面的东西逮住,只能悄悄用耳朵听,差点把自己的耳朵都听长了。
她什么动静也没再听到。
慕星遥轻轻松了一口气,很好,和往常一样,仍然是修真界隔三岔五就会发生的流血事件。
修真界是危险的以生死相搏的世界,哪怕慕星遥在合欢宗时,也经常感受到天空中飞过缠斗的修士,打得断手断脚从空中哗啦啦掉一地。这种事,习惯就好。
慕星遥在被窝里环视自己一圈,一条除了好看外什么价值也没有的裙子,一个普普通通的芥子戒,芥子戒里除了几件衣服和一张弓外什么也没有。
她完全不具备被杀人夺宝的价值,修真界的正常人也不会做赔本的买卖,来杀她抢一点没用的东西,白白沾染上因果孽缘。
她打了个呵欠,进入香甜的梦里。
翌日,慕星遥起了个一大晚,直到日上三竿,火烧屁股时,她才被腹中咕噜咕噜的声音叫醒。
贺兰涯仍然不在,他离开去寻宝,不知有多少人要遭殃。
慕星遥把自己的头发散开,重新梳了一个漂亮的逐月髻。
贺兰涯不在后,房间里没有男人,她可以正大光明换衣服,换了一件烟紫色的流仙裙,长裙曳地紫霞映云,头上插了玉钗和别的精巧首饰,环佩叮当,馥雅比仙。
淡淡渺渺的紫色本是端庄优雅的颜色,但在慕星遥人比花娇的面容下,显得多了些女子的柔媚。她原本就是看起来像妖女的长相,穿什么都这样。
慕星遥端详着镜子里的自己,不错,贺兰涯离开不监督她工作的第一天,自然要有一个崭新的开始。
慕星遥不喜欢修炼、争抢机缘、杀人夺宝不假,但她喜欢一切烟火气的平淡的快乐。
慕星遥从留仙居顶楼往下走,她需要吃一点午饭。
留仙居的女侍见到慕星遥走下来,主动笑着走过来:“您要现在用餐吗?”
慕星遥心里有些打鼓,贺兰涯昨晚走得早,不知他有没有朝留仙居的人说把账算在他头上,如果他没有,慕星遥就打算出去吃。
女侍看出慕星遥的忐忑,宽慰道:“一切账务都不用您负责。”女侍笑道,“而且,我们的厨修最近研发了新菜色,很想邀请您一品。”
留仙居的厨修也是一个寂寞的存在,留仙居的客人都不用吃饭,顶多用点茶饮,连点心都少用。
他英雄无用武之地,那日慕星遥吃了这么多菜,他虽做得热火朝天,却也有种遇见知己之感。
慕星遥眼睛一亮,赶紧说好,她连续尝了许多菜色后,留仙居的厨修看着她的好胃口,终于按捺不住,从后厨出来和慕星遥交谈起来。
修真界的魅力之一,就在于这里有形形色色的修士。
厨修名叫方顺,是一个衣服整洁的青年。
他身上还带着些许油烟味,遇上慕星遥时表情腼腆,慕星遥说句:“你的菜真好吃。”
一谈到菜,方顺立马眉飞色舞起来:“这道鱼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