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回,已经不止是危险了,江倦觉得下一刻他就会被生吞活剥。
与往常一样,江倦是被抱坐在怀的,他现在是真的坐不住了,江倦慌张地推薛放离,不想再给他抱了,可人还没站起来,又被揽着腰一把拽了回来。
“去哪里。”
“你……”
江倦眼神飘忽不定,“你、你好硌,我不和你坐。”
这个东西,江倦可是吃过苦头的,他怕再坐下去,又会磨破皮,江倦说:“我们慢慢来,你让我适应一下,我们、你……”
说到后面,江倦几乎语无伦次了,他也一不小心就透露了真实的想法,“太大了,我不行的。”
薛放离眉头一动,似是被取悦了一般,笑吟吟地开了口,“说什么不行?”
“你行。”
行与不行,都是以后的事情,江倦慌到最后,他想开了,反正现在他是安全的,于是江倦往后一倒,咸咸地靠在薛放离的肩上。
爱怎么就怎么吧。
没过多久,顾浦望就把齐修然从大理寺狱带了过来。
那一日,行宫连接几次变故,人i皮i面i具下的一张脸,江倦都没顾得上去看,今日齐修然再被带来,他只觉得陌生。
这一张脸,年轻时的俊朗,依稀可见。
“齐修然。”
薛放离一字一字地念出他的名字,齐修然看着他,眼中好似有恨意,也掺有许多怅惘,在狱中住了几日,齐修然衣物脏乱,发间夹有杂草,但自始至终,他的姿态都优雅不已。
“这么多年来,你不觉得可悲吗?”
薛放离说:“撕去了人i皮i面i具,你却还是别人。”
齐修然怔了一下,本以为薛放离见自己,是要兴师问罪,却不想他会说这个。
“我一无所有,若想复仇,总得有所付出。”
齐修然笑了一下,他是自己还是别人,他不在乎。
这些年来,他看苏斐月看过的书,说苏斐月会说的话,他的确活成了别人,只剩下一具空壳,壳子里装满了恨意。
也是这些恨意,支撑他到现在,是他活下来的唯一信念。
齐修然喟叹道:“我只可惜,没能要了你的性命。狼血那一次是,这一次亦是。”
“你当真不知道自己恨错了人?”
盯着齐修然看了几秒,薛放离再一次开口,“掳她入宫的父皇,逼她生下一子的是父皇,让她疯癫苦痛的还是父皇,与孤又有什么关系?”
“你查得出孤见血就疯,却不知道她究竟是怎么死的?”
齐修然笑道:“与你,总归是有关系的,何况她恨你。”
“那你呢?”
薛放离笑了一下,“几年来,她哭哭闹闹地熬了过去,怎么就在那一日崩溃了?”
“她认出了你啊。”
薛放离语气又轻又缓地说:“她自尽前,苏斐月病愈,进宫求娶长公主,她——看见了,也认出了是你。”
那些个夜晚,女人流泪满面,她既不发疯,也不理人,只是趴伏在桌上哭,不停地哭。
她话语破碎。
“爱欲之于人,犹如执炬。逆风而行,必有烧手之患……1”“如人在荆棘林,不动即刺不伤。妄心不起,恒处寂灭之乐。一会妄心才动,即被诸有刺伤2。”
答应了带她走的人,没有遵守诺言。
答应了带她走的人,进宫求娶长公主。
“她恨我,恨父皇,她……”
薛放离微微一笑,“也恨你。”
齐修然一愣,只觉得荒谬,“你说什么?”
薛放离淡声道:“若我没记错,那一日,你与父皇走在御花园,恰巧她也在御花园散心,她看见了你。”
求娶长公主,是齐修然第一次扮作苏斐月见人,他自然记忆犹新。
那一日,他与弘兴帝同游御花园,是碰上了散心的蒋晴眉,当时齐修然不敢多看,只怕自己流露出情意,致使功亏一篑。
再不复先前的优雅与从容,齐修然的眉宇之间染上几分迫切与焦急,他不可置信地问道:“她认出我了?那一日,她当真认出我了?”
“她怎么会认不出你,”薛放离平静地说,“你化作灰,她也认得出你。”
这些往事,也是在确认了齐修然的身份以后,薛放离才想通的。
他原以为,那一阵子,蒋晴眉的逆风执炬、不动即刺不伤,是在为齐修然思虑,原来是她悲切到了极致,也被伤透了心。
“嗡”的一下,齐修然的大脑一片空白,寒意也渐渐涌上心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