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马槿说着说着语气渐冷,作势要扑向那蛮女,陡然想起此时正两人的梦境中,只好无奈作罢,悻悻道:“不过单看傍晚时候小官拼了命反抗的样子,这蛮女并非时时刻刻都在施展这邪术,应当是因为她道行不够的缘故。”
司马槿有一神通专门探人修为,早在傍晚时候她便看出那蛮女只有炎火的修为,李小官虽也只是炎火,可毕竟身宽体胖力气不弱,按理说应当不会被蛮女那么轻易的扛起,之所以如此或许也和他此前被施法,心志不稳有关。
“那该如何解除?毁去巫偶?”
盯向不住点画着巫偶的蛮女,安伯尘的声音微寒。
“八成是这样。”
司马槿点头,却见安伯尘眉头微蹙,似乎仍有疑惑。
正在这时雷声滚滚,天云间闪过数道紫电,大雨倾盆而下,少时便在栈道上积起手指高的水流,那水流仿佛凭空竖立在栈道上一般,无需堤坝拦截自行汇聚,说不出的诡异。
又是一声雷鸣,安伯尘张大嘴巴,难以置信的盯着栈道上的情形。
雨水堆积成的河流上,蛮女如履平地般,稳稳当当的站立着。她的脸色很是难看,似乎也没想到会发生这样的事,然而没过多久她便恢复自如,眸中的虔诚之色愈发浓烈,好像两柱火焰燃烧在夜雨中。
“哗哗……”
在安伯尘和司马槿惊愕的目光中,栈道中自上而下流淌的水流忽地凝滞,仿佛长长一条冰块般纹丝不动。
刹那后,雨水重新流淌,并非向下而是向上。
雨水化作河流,河流逆势而上,载起蛮女盘旋而上,向山巅的古庙涌去。
如此神通夺天地之造化,呼风唤雨,别说安伯尘了,就连司马槿也未尝见过。
相视一眼,安伯尘眼中闪过一丝凝重,虽看不出司马槿在想什么,却也能从她微微握紧的手指察觉到几分不安。
他们这一回的对手非是离左之蛇妖,也非是五虎七熊等悍将,而是比前者还要强大无数倍的存在,不但强大,且还神秘,如此对手才是最可怕的。
“放心,天下无不破之局,再厉害的人也有他的软肋破绽。”
握紧司马槿的手,安伯尘沉声说道,不再迟疑,驾云飞向神庙。
少时,蛮女被水流带上山巅,雷电隐没,夜空变晴,巫庙外的雨水悉数褪去,月光拂落的瞬间地面上竟再找不到半颗水珠。
而蛮女则俯身跪倒,几乎是五体投地般,朝巫庙毕恭毕敬的磕着头。
连磕了九个头,蛮女方才起身,就在她站起来的同时,“吱呀”一声,巫庙的大门缓缓开启。
巫庙很大,不小于七八座琉宫里的中央大殿,而它的庙门更是奇特,非是从两旁打开,而是一上一下缓缓拉起,就好像一只张口的“大嘴”。虎口般的庙门中发出微弱的光芒,仔细看去却是两个穿着雪白长衫的蛮人举着火把走出,居高临下盯着蛮女,目光锋利。
“可有巫宗大人的手令?”
“有。”
蛮女平静的说道,从怀中掏出一片绢布递了上去。
接过古铜色的绢布,巫庙使者上下打量了一番蛮女,点了点头:“阿芪?进来吧。”
听着两人的谈话,安伯尘心头一动,余光瞟向司马槿,就见她也是若有所思,同样不动声色。
名叫阿芪的蛮女跟着使者走入巫庙,安伯尘和司马槿亦紧随其后。
庙门闭合,南荒最神秘的存在,有着强大巫宗和古怪斜塔的巫庙呈现在两人眼前。
起初是一条冗长的甬道,甬道边的墙壁上雕绘着色泽黯淡纹路斑驳的壁画,有些能看清,有些则已褪色,尚能看清的壁画上有草原有河流,也有连绵起伏于天云间的山川,像极了蛮女阿芪的梦境背景。
“小安子,你和我说过梦境背景是一个人心底深处的憧憬和愿望,如此一来倒也能解释阿芪的梦境背景了。”
掠过壁画,司马槿低声道:“但凡宗教布施传教,都会先描绘一番莫须有的未来盛景,方能蛊惑教徒。”
“的确,阿芪的梦境背景和这些壁画大差不差,不过画这些地方也不一定不存在。”
安伯尘入过神仙府,上过洞天福地,壁画中的景致虽宛如仙境,对安伯尘来说却也算不上稀罕。
“也是。”闻言,司马槿微微点头:“玄德洞天也有这样的仙家景致,可这儿是南荒,穷山恶水间却出这样的壁画,也算是一桩怪事。”
闲聊间,两人已走过甬道。
甬道外是庙堂,却和寻常神庙中的大相径庭,厅堂宽敞,不输琉宫中央大殿,一条条宽阔的水槽将庙堂分割成九片。水槽是用水银铸成,宽约九尺,长逾三十丈,横亘庙堂,在透过穹顶暗格洒落的月华照映下,泛起粼粼银光,华丽中透着浓浓的神秘。
庙堂虽别具一格,却只让安伯尘的目光停留了一瞬,下一瞬,安伯尘看到了那个背对着他站在庙堂之巅的人。
乍一看去,那人显得很普通,削肩窄腰,背影清瘦,没有吕风起的英姿勃发,也没有初见典魁时的杀意席天,可不知为何,看到那人孑孓在月光下的背影,安伯尘只觉全身紧崩,心跳不由自主的加快。
明知是在梦中,安伯尘仍无法控制住身体里疾速流淌的血液,杀意汇聚填满胸腔,一触即发。
“稍安勿躁。”
耳边传来司马槿的低语,安伯尘心头一轻,却是那只紧绷的手被司马槿轻轻握住。
“阿芪拜见巫宗大人。”
隔着九道水槽,蛮女阿芪无比崇敬的看向月光下的背影,按捺住激动之情,垂首道:“禀大人,阿芪已为巫偶画心。”
第297章 圣童
“好。”
巫宗的声音并没想象中的清冷,相反还透着一丝温柔,他没有转身,只是静静看着面前的龛牌。
从安伯尘的角度恰好能看到龛牌,那也是一座神龛,可和寻常神龛不同,它并非悬凸在壁上,而是凹入墙壁,龛中并没有供奉的神祇,只有一块古老的墨色牌子,在牌子两边的龛缘上一左一右写着两行谶诗。
披着青羽坎肩的男子全部的心思似乎都集中在那座龛牌上,过了许久,他方才开口:“那个人对本宗有大用,而你又是本宗最看好的巫祝,等招安他后,便交由你看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