门没有开。
就在青袍将要打开时空之门的时候,一支飞来之箭恰好射在门上,阻止了他的进一步动作。
利箭尾羽不断颤动,发出“嗡嗡”低鸣,割破了凝滞的空气,击碎了满怀期盼的人心。
“放肆!”小桃,不,应该称桃老大,或者桃根仙才对。他低吼一声,跨上前两步,拦在桃夫人身前:“何人胆敢在桃谷放箭!”
猴子山谷嘛,当然视弓箭如洪水猛兽,有这种禁令再正常不过。
“是你,野蛮人?”
令狐的声音还是那么清澈透亮,就算带了丝疑惑,辩识度仍然极高,对我而言,再没有一个声音比这更动听。尤其他赶在这时候出现,更像是将我拯救于危难之中的天使。
我不知道迷恋一个人是否会导致无条件爱上对方的一切,连最微不足道的地方也能无数倍放大,成为一个了不得的大优点。我甚至忘记了我还躺在这倒霉摧的祭祀台上放血,充当开启时空的活钥匙。
我拼命睁大眼睛,往那方向伸着脖子,因为角度问题,却始终没能看到来人面目。
不得不说,这是种遗憾。
但这并没有阻断我对令狐的想念,若说我对这世界还有什么留恋,思来想去,也唯有令狐。
小桃伸手扶了下额头,似乎有些头疼,他再次出现后总是怪怪的,对于我们相识那一场的经历似乎已全无记忆,无论是对我还是对令狐,我们,甚至是他的兄弟们,都已从他的记忆中被抹杀。
“娘,我到底是怎么了?”小桃喃喃低语,又像是说给自己听的,“我总觉得忘掉了什么东西,很重要的东西。”
“没关系,忘掉了就再次记住,既然很重要,总不会轻易就错过的。”桃夫人安慰道。
“恐怕……已经错过了……”小桃轻声道。
“令狐,你本事真不错,竟能追到这里来。”青袍处变不惊,即使被令狐拿箭指着,他仍旧能侃侃而谈,也是,他是非人嘛,一只箭,能奈他何?
“不是他本事好,是师父算无遗策,料敌先机。”林平之妍丽如好女,从洞外缓步走入,嘴里仍不忘拍马屁。与之同行的,还有一个足蹬福字履的中年男人,那自然便是岳不群了。
“哟,这还绑着呢!”林平之往我这边晃了一圈,笑道:“田先生,怎么说来着,让你等一等我,你偏不听,这不,刚出门就让小尼姑给骗了去?”
听听这话,不用看他脸我便知道,他那一脸欠扁的贱相!
早知道这位报仇心切的没那么容易放过我,却不曾想被他看个大笑话,我被仪琳放倒的事情实在有些郁闷,那小丫头片子,就算要救爹,也可以直说,别这么对我个情窦初开的小处男啊!
“冲儿,为师说得如何?再晚来片刻,你这位朋友恐怕就被放尽鲜血而亡了。为师让你带路,便是为阻止这样的事情发生。”
岳不群还是那么的义正辞严,演戏演得多了,会连自己也骗,岳不群君子剑当久了,大概连他自己都深信不疑,他有多么的正义,为一淫贼牵肠挂肚、出生入死?连那木头盒子都不相信。
令狐陷入长时间的沉默,最终说道:“东方教主,想不到你也会隐瞒身份,折节相交,那任小姐的身份,想必也是你捏造的?”
听这意思,令狐跟任盈盈已经碰过头,交情还不浅?是了,前次桃谷地震的时候,任大小姐不是出现过嘛,那时候我尚在昏迷当中,自是错过了许多事情。
青袍却道:“东方不败是我,任盈盈也是我,这二者并没有冲突,处在我这位置,想做点私人的事情,结交些私人的朋友,总是多有不便。令狐,我非存心欺瞒,相交之谊再真切不过。”
我闻言大嚷:“不对!不对!他存心骗你的!他……他是……”
我想说出青袍是叁号,是星际舰队叛逃者的事实,心情激荡之下,却连一句完整的话也说不全,再者说,我也没法解释令狐的身份,十七年前桃谷最后发生了什么?令狐又怎会加入华山派?
心里一着急,加上失血不少,我险些给气阙过去。幸亏还记挂着不能给令狐添麻烦,我稳一稳心神,有气无力地唤道:“救命……”
令狐自然是想救我的,从他踏进洞的第一步,估计就在盘算着怎么施展营救,但问题是,华山对上魔教与桃谷,有无胜算?
四对三,人数上就不占优势啊!这还不算上那些等在洞外的魔教教众,教主出巡,总归不会是单枪匹马只带了个娈宠。
再者说,东方不败的武技天下第一,令狐,我是说如今的令狐,能应付得了?
“如此,得罪了!”
一言不合便即动手,令狐也不说二话,拎了手中长剑便刺,那剑招使得端方凝重,一看就是岳不群的路子。自打在幻境中见识过令狐的出手后,我再也看不得他这样的小打小闹,他的灵性和奇妙去哪儿了?难不成失个忆,连干架的手艺都给换完了?
“刺他屁股!削他脖子!抠他眼睛!轻灵啊!飘逸啊!你怎么用剑用得这么死呢!”我奋力狂吼,恨不能亲身上场,完全无视岳不群黑得能滴水的脸色,当然,这会儿我也瞧不见他,更加没功夫去瞧他。
令狐与青袍动上手,他一剑接着一剑,剑剑落空,青袍压根儿连头都没回,一只手还保持着握住那门把手的姿势,仅以单手接招,就这状态,令狐也只堪堪与其打个平手,看得我都快呕死了!
小桃看了片刻,突然道:“我去帮忙!”
我听得心头一紧,要再加上这个生力军,令狐还搞屁啊!
小桃猱身而上,齐眉短棍恰好往令狐剑上一架,令狐刚要斜切避开,那齐眉棍却顺势一挑,往青袍的手腕击去。
与此同时,令狐的长剑也已刺到,青袍若不闪避,势必伤在他剑下,即使闪避,也难逃开小桃出奇不意的偷袭。
好个青袍,反应奇快,他一剑飞出,去踢令狐剑柄,一手疾张,恰好捏住小桃的棍头,两个动作配合得天衣无缝,虽是有先有后,使将出来却似同时而至,将危机化解于顷刻。
呔!
我在心里好一通惋惜,这时机掐得多好啊!竟未能成功!
诶~~
等等!还有下文!
令狐与小桃突然发难未遂,青袍将那一剑一棍统统接下,令狐小桃二人却又同时出手,一人捏住青袍的脚踝,一人缠住青袍胳膊,二人似乎就等着他这一手,刚施展出来,正中二人下怀,立刻贴身缠斗,制住青袍手脚,硬生生将他抬离了那扇“防盗门”!
卧槽!这也行?
咱先不说大名鼎鼎的东方教主也有如此狼狈的一天,就说令狐与小桃,他们不是不熟嘛!小桃不是连人都不认识的嘛!咋就能配合得如此默契?
我酸溜溜地想,若有幸能逃脱此劫,这二个必须隔离!
呃?好像还有个问题没解决,小桃怎么对青袍动手了?
幸好,很快就有人给我解惑,那妖娆莲儿尖声叫道:“猿姬!你竟敢欺骗教主!你难道不惧怕教主收回你儿子的性命吗?”
桃夫人道:“东方教主倚仗宝物操控时间的力量,随意取人性命以作要胁,他已经杀过我五个儿子,只余下这一个,难道便是好意?我倒要瞧瞧,他失了那盒子,还能如何兴风作浪!”
莲儿道:“教主能救得,自然便也能杀得,教主神功,这些不过是轻而易举之事,到时你莫要后悔才好。”
桃夫人道:“他若没那盒子,自然也就杀不得我儿子。”
“我没那盒子,确实救不得你儿子,但如何杀不得你儿子?”青袍冷哼一声,不悦道。
他稍定心神,心念转动,已有主意,擒住他的令狐与小桃同时觉得手上一麻,像是有道极强的电流通过,不由自主地松了手。
青袍趁势凌空跃起,令狐小桃即刻追去,三人再次缠斗一处。
莲儿大半颗心思都被吸引过去,有心想要帮忙,又恐实力不济,萎萎缩缩的不肯上前,偌大的个头,却是一副脓包样儿。
“既然一时也走不得,这盒子不如先由我带回华山,等你们分出胜负,再取不迟。”林平之笑嘻嘻地伸手,桃夫人伸拐仗一拦,说道:“你这小后生好不知规矩,不曾问过主人一句,便要自取吗?”
林平之道:“宝物本无主,唯能者居之。况且,此物与我林家未必无关哩!”
桃夫人道:“如何讲?”
林平之道:“先祖林远图,曾是这盒子真正的主人。而我二舅舅,想必夫人也还记得?”
桃夫人打量了林平之几眼,颔首道:“可是那姓王的洛阳人?你果然长得有几分像他。”
林平之眼波流转,有种说不出的灵动妩媚,“既是相识故人,夫人好歹通融一二。”
桃夫人摇头道:“如此一来,我更不能害了你。当初王君便是被此物累得送了性命,你又何苦再重蹈覆辙?”
☆、63、穿梭
“重蹈覆辙?如此说来,桃夫人知道我舅舅的事情?我舅舅到底怎么死的?”林平之的脸色不大好看,自打家变之后,他对岳不群曲意逢迎、百般讨好,却也并非毫无风骨与廉耻之人,猿姬提起昔日旧事,他做作的姿态终于有所收敛,变得正色起来。
桃夫人道:“那日我幸得令狐公子相救,才能脱身,令狐公子拼着真元受损、重归鸿蒙,击退东方不败后,自己也难支撑,须得寻觅稳妥地方治疗。那盒子重新回到我手里,后来我路遇王君,他假意将盒子骗去,很快就被嵩山那姓左的掌门追上,双方相斗,王君摔下山崖而死。”
“胡说,若是姓左的拿去那盒子,而今你手里的又是什么?分明是你对我舅舅起了歹意,以宝物相诱,骗我舅舅以色相侍,被识破后,索性夺了他性命。”林平之略一思索,却并不相信。
桃夫人道:“信不信由你,王君与我有旧,我从未伤害过那些……与我欢好过的男人。你们不是有句话,一夜夫妻百日恩嘛,我与他的恩情岂止百日?至于那盒子,却是有人夺来还我的。”
林平之冷笑道:“谁会将到手的宝物吐出来?”
桃夫人道:“风清扬。”
这个名字一出,全场静默,这位大鼎鼎的华山前辈不仅出身来历神秘至极,连行事做风也是让人摸不着头脑。他与青袍虽有合伙,却又似乎并不把盒子放在心上,这次更是连人影都没出现。
林平之不信,但想不通桃夫人编出这么个明显像是撒谎的理由做什么,他一时没再动作,只注视着桃夫人一举一动,寻找夺宝的机会。
我在石台上蹭了蹭背上的痒痒,有些空虚寂寞冷。
我说,你们聊的聊,打的打,倒是来个人,先给我松松绑啊!咱救了人再聊,成啵?
我苦恼地瞅瞅各位大忙人,开始磨绳子解闷。可这被绑架也是头一遭,经验不足,磨了好半天,手皮都磨破好几处,那绳子却一条也没断过,让人好生着恼。
“别乱动,我来救你!”小姑娘怯生生的声音飘进我耳里,我瞥眼一看,竟然是小尼姑!
“你怎么来了?”
小尼姑的脸上满是泪水,啜泣道:“我放心不下,担心你像我爹爹一样,流血流得死掉了!你是被我骗来的,要是再害了你性命,菩萨会让我下十八层地狱的!”
咦?不戒和尚挂了?不至于吧!祭祀这桩事儿吧,说起来吓人,其实也就是用人血作个标记,好让那机器识别身份。至于说到底识别了些什么,那就不是我能弄明白的了,大概人血跟碳12有异曲同工之妙?也能鉴别出朝代年份?
我的凝血因子还算敬业,没有一直不要钱地往外哗哗流淌,所以,我感觉,我离死还是相当遥远的。
我当然不会拒绝小尼姑的好意,即使她曾经欺骗过我,但我相信,那一定是有苦衷的,譬如她爹爹身患绝症需要治疗或者身中奇毒需要解药之类,我那年代的破电视剧不都这样演的嘛!
且不说我这头悄悄进行着的逃脱大计,那边桃夫人仍在试图说服:“你若不信,可以问你师父,当时他也在场。”
林平之立刻将目光转向岳不群,那位君子剑先生道貌岸然,眼观鼻鼻观心,仿佛已经神游太虚。
知师莫若徒,林平之一见他这表情,心里开始犯嘀咕,狐疑道:“师父你果然早知道桃谷并非杀我舅舅的凶手?我全家的血海深仇也与此无关?那你还告诉我桃谷主人与我家灭门之仇有莫大干系?”
岳不群咳嗽一声,道:“平之,与她说这这么多作甚?你不是要振兴家业吗?取过这宝贝,你我师徒一人一个均分,何必再惧怕嵩山派?”
林平之眼珠一转,道:“师父,长者为先,不如你先来?”
二人均是心怀鬼胎,疑心那宝物有异,互相推辞不下。
眼见那七彩霓虹闪烁不定,防盗门上的胖熊猫又憨态可掬,笑傲江湖世界里的人哪里见识过这个啊,稍微浮躁点,就得把持不住。
果然,那位莲儿终于按捺不住好奇以及贪婪之心,双手握上那门把手,用力一旋一推,门开了。
莲儿一只脚踏进门里,还回头无比妖娆地招呼道:“教主不如我先去探路,若是无碍,再回来接你老人家!”
青袍高声道:“不可!”
话音未落,莲儿已被门内一团黑色浓雾吞噬,只来得及发出一声尖叫,迅速变作少年、婴儿,最后消失不见,只余下一地花花绿绿的衣物。
岳不群惊骇之余,暗自庆幸自己没有鲁莽行事,林平之则喃喃道:“这是什么东西,如此厉害!”
岳不群却曾在十数年前见过类似一幕,虽然吃惊,很快调整心态,琢磨着如何避开桃夫人去夺那盒子。
令狐看到此变故,脸色变了几变,似乎想起什么,出手越发飘忽,与小桃的配合渐现破绽。
小桃急得直跳脚,他独力难支,竟被青袍逃了出去。
青袍袍袖一挥,募地卷走壁上嵌着的那两只盒子便要开溜,盒子一失,红绿相间的防盗门立刻开始合拢,此时我已脱出樊笼,一见之下,伸脚便去别住那门。这种事情我时常做的,没想到这门做得精良,关合力道极大,险些没夹掉我半条命!
“快!快抢盒子!”我向联手二人组发号施令。
情况紧迫,令狐终于跟打了鸡血似的,剑法变得诡秘辛辣。我脸色越发苍白透明,伸出手掌来看,五指竟是逐渐变得透明化。
我想我真的快完蛋了,这恐怕是要遭遇跟那莲儿一样的下场啊!
青袍虽然招架愈发吃力,但他相当沉得住气,步调半点不乱,一时间难以制服。
小桃把心一横,抛开所有防御招式,冲上去一把抱住青袍,“刺他胸口膻中,那里是他死穴。”
小桃多半是得他老娘指点,桃夫人曾与吴昊杰神交久矣,估计知道很多未来世界的秘密,当然也包括机械人的弱点。
令狐从善如流,一剑刺中,立刻,青袍浑身像是过电一样,急速抽搐两下,眼睛缓慢阖上,就像是被突然切断电源的机器人。
小桃缓缓吐出一口气,令狐用剑极准,这次虽事起仓促,竟是拿捏得不差毫厘。
我跟着松了口气,却突然被人从背后用力一推,扑身向前,撞得门扇洞开,门内一片漆黑。我感觉一股巨大吸力将我扯入门里。
小尼姑微笑望着我,大眼珠子里满是无辜情绪,我怎么都不敢相信,居然又被她坑了一回!
为什么?她到底为什么?
“救命!”我奋力扒住门框,虽使出吃奶的力气,依旧身不由己陷入那片黑色深渊。我越是抗拒,那股拉力越大,将我整个身体扯得飞起,若再不松手,被活生生撕裂也是有可能的。
我深深地朝山洞里望了一眼,别了,令狐,别了,朋友们,别了……
没等我酝酿出头一等的感伤,令狐一个箭步冲过来,掠过我耳边时低声道:“走了!”
他那吹气功夫正是一绝,我顿觉一种酥麻感觉传遍四肢百骸全身每一个毛孔,还没回味过来,人已经一松手,与令狐一道消逝在漆黑未知的长长隧道当中。
当我再度睁眼的时候,见到的是一张英俊无俦惹人心动的脸,一如我掉落到那个世界时见到的第一眼。
令狐的面孔仍旧严肃,古板得好像教书先生。
“起来了,发什么呆?”
这个男人,还是那么的不可爱啊,不过好在他这回没有拿剑来刺我,已经是极大的进步。
“回程出现偏差,我们现在的处境很危险!”令狐难得解释道。
“什么?真的穿了?”我也不傻,没见过未来世界,还没看过科幻片么?传送器出现偏差什么的,很稀奇?
我一骨碌爬起来,学着令狐的样子也站在一处荒丘上放眼望去,一片黑灰浓震笼罩着这个世界,山脚下似有数点灯火。
那是一座城。
一座极尽荒凉之意的城。
“这是,什么地方?”
“你的故乡,我的故乡。”
2105,地球。
末世之初。
毁灭将临。
那一刻,我与令狐面面相觑,新的旅程,或将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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