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也许是陆昭这一辈子说过得最长的一段话。
月宜静静望着他,须臾,露出恬美的笑容,眉眼弯起来,像是当晚的月牙,渗透着清幽的光辉,和静而又美丽。
陆昭不能总是在医馆里待着,不过月宜又离不开他,她不哭也不闹,就是一听说陆昭要走,双手揪着他的衣服垂下小脑袋,默默不开口。肩膀颤巍巍得,隐约听着细碎的哭腔。如此这般,陆昭也心软了,只得把自己的假期提前全部用上,待在医馆中陪伴她。
好在陪伴月宜并不是一件难熬的事情,甚至令人感觉温馨。陆昭从一开始的拘谨与无所适从慢慢变得习惯和游刃有余。
过了十来日,在江仵作悉心照顾下,月宜的身子基本见好。只是身上寒凉的毛病还得再需要一段时间调理。
江仵作宣布月宜康复,众人心中却是喜忧参半。喜的是这样一个貌美如花的小女孩儿终于可以和同龄人一样拥抱自由、拥抱美好的生活,但,她这样孤零零得,始终没有家人前来认亲,又能去哪里?谁又能收留照顾这个如婴儿般心性的小丫头呢?
余杭、曲师爷、江仵作还有陆昭等一干人都过来看望月宜,小丫头闻着窗台边怡然自立的茉莉花,唇畔浮现清美的笑靥。
余杭爱怜地望着她,婉言说:“月宜,要不要去我那里住?”
月宜恬静地回过神,亭亭玉立在阳光下,目光却略过余杭落在后面的陆昭身上。
余杭得不到回应,只好顺着月宜的目光看去,果然是那个榆木脑袋陆昭。“月宜,去我那里吧,县衙府内很好的,要不去曲师爷家里也成,曲师爷那里有个年纪相仿的妹妹陪你玩。”余杭殷切地说着。
曲师爷笑眯眯地看着月宜,捋了捋花白的胡子也连连点头附和。
月宜还是摇头,余杭有点纳闷,又试探着问:“月宜喜欢留在医馆?虽说也行,可是这里病人来来往往,比较乱……”
月宜忽然清脆地喊了一声“哥哥”,然后结结巴巴地说着:“我去、我去哥哥、那里好不好?”
陆昭诧异地反手指着自己,极为惊讶。他以为这几天她粘着她只是因为生病害怕,现下康复了,或许就不会黏着自己了。虽然有时候想想,心里觉得不怎么舒服。“去我那里?”陆昭看看月宜,又看看同样震撼的余杭,倒是曲师爷和江仵作表情镇定,丝毫不觉得惊讶。
余杭抢先一步表示抗议:“月宜,他家里啥都没有,而且他这个人也不开窍,去他家里做什么?还是去我那里吧……”
“我想去哥哥那里。”月宜的声音非常轻,柔柔弱弱得,可是在事关陆昭的事情上却表现得有些坚决。她从陆昭进来就一直凝望着他,水眸泛着欢愉的光泽,璀璨而明媚。
陆昭讷讷地,可是嘴巴比自己的想法要老实的多:“那……要不就去、去我那里吧……”
余杭抬起手捂了捂下巴,有点无奈。
江仵作打了个圆场笑道:“那就去吧,月宜和陆昭有缘,就算是陆昭的干妹子,兄妹住在一处有什么不好的?”
余杭不再多言,虽说孤男寡女不好在一起,但陆昭毕竟二十多岁的人了,月宜才只有十二岁,不会有人说闲话。最重要的一点,与其去什么不相干的人家中住,陆昭算是余杭最信得过的人之一了。陆昭的为人和品行余杭深知,月宜去他那里住十分安全。
月宜见他答应了,兴冲冲地去到他身旁,双手揪着他的衣袖轻轻摇了摇,他今天穿着轻便的松柏绿锦衣,乌黑青丝绾了个发髻高高束起,用青玉簪子簪住,倒真有一份青松挺拔的英俊。她仰起头笑得和暖,陆昭与她对视,心里倒有点庆幸自己刚才没有第一时间拒绝。
月宜清澈的水眸中映出陆昭的身影。那么清晰,那么深刻,是小姑娘毫不遮掩的依赖与信任。他又想起夜里小姑娘孤苦无依的恐惧容色,心里便被揪紧一般的痛。
他想,先照顾她一段时间吧,等她能自立了,也许就不需要自己了。
可是,思及此,他心里又有点说不清道不明的低落。
医馆里的小药童们都舍不得月宜离开,月宜身上有一份我见犹怜的气质,小药童们都觉得陆昭走了大运会被月宜青睐。芍药包好了自己做的九仙薯蓣糕和油炸萝卜金丝球递到月宜怀里:“你吃完了如果还想吃可以再来找我。我每天都在医馆待着,你可以来找我玩。”
“嗯,谢谢芍药姐姐。”月宜婉声道。
芍药又看着陆昭认真地说:“陆捕快,你一定要好好待月宜。不能欺负她。”
陆昭应下。
陆昭的家坐落在梧桐巷子深处,是个十分僻静的院落。叁间正房,两边的厢房其中一间被改成书房。陆昭从前是个大老粗,后来被余杭看中提拔成了捕快,余杭多次告诫他不能不看书学习,陆昭记在心里,慢慢也开始舞文弄墨。如今月宜来了,陆昭就把书房给自己,原本的卧室给了月宜。
月宜站在炕边,茫然地环视着屋内的环境。陆昭挠挠头,也有点不好意思。他自己一个人活得有点粗糙,脏衣服什么的随手一扔,床上除了枕头和一床被子什么都没有了。“额,来的匆忙,还没整理好。等回头你喜欢啥我去给你买来。”陆昭把月宜小小的一个小包袱放到博古架上,“饿了吧,我去给你做点吃的。”
月宜笑眯眯地道声好,倒是丝毫不嫌弃,还饶有兴致地站在博古架前打量,只是不太敢触碰。陆昭笑笑:“没事儿,想碰啥碰啥,这博古架也不是贵重东西,是我从一朋友那里搬来的,二手的,弄坏也没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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